學達書庫 > 決明 > 辣小姐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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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端不出笑臉,只想用最快速度閃進辦公室,直到下班之前,最好不用再見人! 這輩子,夏繁木不曾如此狼狽。 天之驕子的他,總是意氣風發,樂於成為眾人注目焦點。 從踏進公司開始,如同聚光體一般,獲得所有人欽羨眼光,他也從不吝嗇展現迷人笑靨,安撫公司眾OL的饑渴芳心。 獨獨今天,沒有笑容,沒有招呼,沒有翩翩風采,只有一個肝火旺盛、咬牙切齒的男人。 每次齜牙咧嘴,鼻樑就抽痛一分。 越抽痛,越痛恨起始作俑者——那根打歪他鼻樑的暴力辣椒! 「一般辣椒裡面只有籽,你是變種,塞滿了鞭炮吧?又辣、又具殺傷力,根本是危險品種!」他坐進辦公室沙發,嘴裡還在嘀咕。 「偏偏今天又不得不進公司,蔡總晚上飛歐洲,現場工程進度的商討不能延期,否則高價違約罰款,誰付?」違約罰款他是不怎麼在意,可是「董事長」那邊,讓他覺得他這位副總失職,他就咽不下這口氣。 即便董事長恰巧和他同姓,名字又掛在他身分證的「父」欄。 他不想從「董事長」臉上,讀到半點「你果然比不上他……」的感歎。 「希望下午消腫些……」他望著大玻璃窗中,反射出來的自己身影,很鴕鳥地編織起妄想的美夢。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傷處只有更瘀紅,完全沒有消退的跡象。 夏繁木只好硬著頭皮,收拾資料,做好被取笑的準備,預計再拖延兩分鐘出門。 頂著這張臉去會客,他真想死呀…… 賴品柔,他牙關一咬,這三字馬上變成「辣皮揉」,更加適合她,哼! 桌上內線燈閃燦,他接起,懷抱另一種「美夢」——「是蔡總取消會議了嗎?」 「不是的,夏先生,有位賴小姐要求會面,她說是您的朋友,要請她上來嗎?」女秘書盡責確認著,通報訪客。 「賴小姐?」 「是,賴品柔小姐。」女秘書逐字念得清楚。 那個他剛剛咬在牙關裡的名字。 還真敢說,自稱是他朋友? 都不會感到羞恥嗎?他冷笑地想。 她來幹嘛?又想補他一拳? 絕對不會有好事。 「跟她說,我沒——」聲音一頓,一絲壞念頭突然沖進腦海。 「是?……要跟她說您沒空,是嗎?」 「不,請她到小會議室等我。」 「可是副總……您待會就要出門,蔡總的工程會議,幾個小時內應該不會返回公司——」女秘書提醒道。 「我知道,你照做就是。」 「好。」女秘書聽命行事,上司怎麼說,她怎麼安排。 他放下話筒,扯扯唇角,哼笑道:「差點打斷我鼻樑,這樣……算是便宜你了。」你就慢慢等吧! 夏繁木乘坐電梯下樓時,另一部電梯恰巧抵達。 一邊,剛關上門,一邊,同時開啟。 賴品柔手提紙袋,蹬出電梯,憑藉走廊間的指示牌,尋找秘書室。 再從女秘書口中,聽見轉述:「夏先生請你稍候,他,呃……馬上回來。」女秘書邊說,邊帶領著她來到小會議室,並替她泡了杯咖啡。 不敢坦言,在一分鐘之前,夏繁木才離開公司。 女秘書心裡疑惑——這樣一個年輕女孩,滿臉稚氣,與夏繁木諸多女伴,全然不相同的類型,是和他結下什麼深仇大恨,要讓夏繁木這般惡整? 「好,謝謝你。」賴品柔綻開一朵微笑,陽光般的臉蛋青春洋溢。 女秘書帶著心虛,歉疚,飛快退出會議室,不忍再看。 賴品柔坐進沙發,安分沒幾秒,便站起身,逛遍會議室。 會議室裡,只有一張桌、幾張椅、書報架、盆栽,費不了她多少時間,不到五分鐘,她就把會議室走透透。 又五分鐘過去。 「不是說「稍候」嗎?我已經候了滿久吧?」 連窗外街景她也看了六七回,仍不見夏繁木出現。 雖然嘴帶咕噥,隨即她又自言自語:「不對,是我突然跑來,說不定他手邊正有事忙,而且呃……被我打成那樣,兩管鼻血都流出來了,他還願意見我,多等一下沒關係啦。」賴品柔瞟了桌上的小紙袋,裡頭,草莓大福一顆。 她是來道歉的,草莓大福是賠罪禮。 不是為了初次見面那兩拳,那是夏繁木應得的,她死也不會道歉。 但昨晚那一拳,呃,是她的錯,她承認。 如同蘇幼容的責備,她太衝動了,沒先問清始末,話才一脫口,拳頭跟著送出去,誰閃得了? 「繁木他沒有對我不禮貌……總之,你先動手就是不對,還專打他的臉,繁木對外貌非常要緊,你這樣……姐姐很為難。」昨夜,她被蘇幼容念好久。 「我以為,他偷摸你大腿,你才會變臉嘛……」她弱弱地辯解。「不然,你為什麼生氣?」 「這……」蘇幼容哪敢說,說了,這只妹妹不抓狂才怪。 總不能告訴她:姐生氣,是因為夏繁木在整你。 這種話若是說出口,她帶著草莓大福上門的溫馨場面,決計不會有,反倒提拳上陣比較可能。 於是,蘇幼容含糊跳過,把話題導回「動手就不對」,繼續數落她。 一碼歸一碼,做錯了,要勇於面對。 這,正是她出現在此的原因。 她的歉意,大概跟草莓大福一樣,小小一丸,但內餡扎實、飽滿。 「我的財力只買得起草莓大福,希望他沒吃慣大魚大肉,變得太挑嘴。」賴品柔坐回沙發上,繼續「稍候」。 這一稍候,半個鐘頭又咻地過去。 她托腮,她發呆,她打呵欠,她數盆栽的葉片,甚至,她拿出課本,預習今天晚上的課程……這期間,女秘書進來添過兩次咖啡,留下的訊息,同樣是那句——請你稍候,夏先生應該呃……快來了。 她漏聽了那個「呃」,以及短暫的心虛停頓,點點頭,再等。 「……夏先生今天還會再進辦公室嗎?」秘書與秘書之間,竊竊私語著。 「應該不會,以前出去和客戶工程會勘,很少再折返回來,畢竟都五、六點了,直接去吃飯應酬居多。」 「那幹嘛還讓人等他?」 「我也不清楚,夏先生這樣交代,我們只能照做……那女孩和夏先生,不知道是什麼關係?」 「新寵物?」 「這類型的小朋友?夏先生口味變了?」 「男人嘛。」 兩人交頭接耳,渾然不知她們談論的對象,剛好踏進秘書室。 「不好意思,我忘了注意時間,沒發現這麼晚了,我要趕去上課,可以跟你們借筆嗎?」賴品柔沒聽見她們的對話,只知道她沒辦法等下去,第一堂課的老師,是「愛點名」榜首。 「哦,好,請用。」女秘書遞出筆,賴品柔接過,在紙袋上寫下幾行字。 「再麻煩你們轉交給夏繁木。」紙袋擱在秘書桌上。「沒問題。」賴品柔擺擺手,微笑,走人。 女秘書偷瞄紙袋,終於懂了……夏先生鼻子上的傷,是誰造成的。 打了你的鼻子,是我不好,抱歉啦。(我以為你會躲開)這顆草莓大福算是賠罪,請你吃。(它很貴,一顆要五十塊)但是,你離我姐遠一點,不然,我怕你鼻子二度遭殃。(好吧,我下次不打你脖子以上的部位,你最值錢的,就是那張臉了)就這樣,Bye啦。 賴品柔 夏繁木破例,工程會勘完畢,再度返回公司。 他的辦公桌上,出現的紙袋,正寫著這些字。 「看不出來,你這傢伙,字挺秀氣嘛……」 秀氣的字體,不秀氣的口吻。 「弄了半天,你是來致歉的?」他對著紙袋說話,很蠢,但他不由自主。 幾行文句,他看了又看,幾乎可以勾勒出她說這些話的神情,尤其是括號後的補充。 「她等了多久?」夏繁木揚聲,問向外間的秘書室。 高跟鞋喀喀作響,女秘書跑到門邊,回答:「從您出門,一直到五點半左右,她說晚上要上課,才無法再等。」將近兩個小時。她還挺有耐心嘛。 「走的時候,臉很臭吧?」 「不會耶,臉上笑笑的,沒看到半點不悅。」 女秘書的答案,令他一默,良久才說:「你出去吧。」皮革辦公椅旋轉,背向門口,手裡的紙袋,還牢牢拿著。 秘書替他關上門。 夏繁木慢慢打開袋口,拿出草莓大福。 觸感,軟綿綿,白膨膨,由指腹間傳來。 軟綿的,又何止是大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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