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決明 > 龍飛鳳五 | 上頁 下頁
十五


  龍飛,神武羅成仙之前所鑄的刀,據說它削鐵如泥,據說它斬妖殺魔,據說它一揮動,連海水也能被劈成兩半,據說、據說、據說……還有太多太多的據說。

  武羅原是殺人如麻的惡徒,鑄出一柄又一柄殺戮的兵器,其中以龍飛刀沾染最多人血、最多冤魂,幾乎已成魔刀。

  後來,武羅受月讀感化,放下屠刀,贖盡罪孽,洗盡血腥,得以名列仙籍,而龍飛刀,下落不明。

  這幾百年裡,不斷有人尋找它的下落,捨不得魔刀從此塵封,妄想重現當年武羅手執龍飛,大開殺戒的場景。

  不時有消息傳出,誰誰誰尋到龍飛刀,誰誰誰又拿著龍飛刀作亂,但那些流言皆未獲得證實。

  她在天地間覓食時,也會留意龍飛刀的蹤跡,若是它落在她手裡,她定會直接折斷它,將自己的最大剋星除掉。

  現在,聞獜長姊手中那柄又長又寬又巨大的古銅重刀,竟是龍飛?!

  「會怕了吧?」聞獜二哥笑得好不得意,他朝其它幾隻聞獜使眼色,在饕餮反應過來之前,四隻聞獜拋出金剛繩,由四個方向束縛住她,封住所有逃亡方向,她想掙開,金剛繩反倒纏得更緊,聞獜長姊揮舞重刀,將天山的縹緲雲霧全數掃開,大喝一聲,從天際落下,眼看就要以刀鋒抹斷她的頸子。

  死定了。

  饕餮絕望地想。

  她這輩子唯一的罩門,冰冷的龍飛刀已經貼近她頸項。

  她腦中瞬間浮上的,不是三杯鳳凰,不是咕喏肉,不是涼皮春捲,不是掛爐烤雞炸蠣黃繡球海參烤大蝦梅幹扣肉宮保雞丁……

  娘子。

  明明知道是咒術,才會讓他喊出那兩字,她卻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老愛逗著他,聽他多喊幾回。

  你的模樣就像個豆蔻年華的姑娘……很好看。

  他彎著眸,嗓音溫柔,沉而低,眸裡清澄的顏色,她一輩子可能都忘不了。

  娘子,我愛你……

  他喃著,聲音就在她耳邊,貼得好近好近。

  路上當心。

  他淡淡的,仿佛不經意的,要她當心自身安全,關心她這只沒有天敵的凶獸。

  刀屠。

  他的模樣、他的容顏,擊敗她所吃過的任何一道佳餚珍饉,在她臨死之前,佔據她的意識。

  「哎呀,早知道,昨夜睡前應該要再玩一次……」掙不開金剛繩的饕餮悠悠一歎,悔不當初。

  龍飛刀劃過她細白脖子——

  預期中的疼痛……

  沒有來臨。

  她直挺挺的被纏在四道金剛繩中央,纏得像根麻花,比她臉孔還要寬的大刀彷佛一根遇上鐵杆的小黃瓜,瓜遇鐵杆的下場——啪哩哩哩哩的碎裂聲不絕於耳。

  龍飛刀,聞獜一族口中的龍飛刀,眼下只剩刀柄還握在微微顫抖的聞獜長姊手中,其餘部分全碎成廢鐵,猶如雪花匡哐當當從饕餮脖間墜落,好幾塊鐵屑沾在她右肩、鎖骨和胸前,她一點也不覺得疼,好似被一根細蔥揮打到而已。

  碎片中有一塊鑄刻著這柄刀的名,正好卡在她臉頰和肩頸邊,她以牙將大碎片咬近眼前,看得仔仔細細。

  龍非。

  「龍非?我記得龍飛刀的『龍飛』兩字,是大龍飛升的龍飛吧?這把刀是武羅不識字刻錯了,還是它根本就不是龍飛……」饕餮問出在場所有妖獸心裡浮現的疑惑。

  「大姊?!」大小聞獜愕然望向呆若木雞的聞獜長姊。

  被好幾對眼睛盯著瞧的聞獜長姊結結巴巴,「這……我、我沒注意看刀身上的字……」

  那時找到這把刀,欣喜若狂,一群聞獜只急著尋找饕餮的下落,誰也沒想過要將刀從錦布裡拿出來端詳,光聽到同音的「龍非」,亢奮過頭的聞獜一族,哪還有心思仔細觀察小不隆咚又模糊不清的刻字?誰會在乎此「非」非彼「飛」?。饕餮嚇白的臉逐漸恢復血色,現在換聞獜一族一隻只抖著身軀等死,臉色比她方才還要白十倍。

  她眯細雙眸,掃過聞獜一族,問得好輕好柔:「你們拿假刀想斬我這只饕餮?」

  「別怕!她掙不開金剛繩!趁現在使出所有絕學擊斃她!」聞獜長姊丟掉刀柄,雙臂冒出數以千計的毫針,那是毛髮,也是武器,朝饕餮顏面直擊!

  饕餮被打偏臉,而聞獜長姊付出手臂骨折的代價。

  「會痛耶!」饕餮氣呼呼地轉回臉,雖然刀劍無法對她造成傷害,但被打到時也不是文風不動,簡言之——打蚊子時,自己的手和臉也是會痛的好不好!

  「換我!」聞獜二哥也拿鋒利毫針對付她,這次將她的臉打往左邊。

  「我也來!」聞獜三弟用腳踢她,她的臉又撇回右邊,聞獜長姊改執武器揮打。

  左邊右邊左邊右邊左邊右邊左邊右邊左邊右邊……

  「呼、呼、呼、呼……」聞獜一族打得好喘,中場休息,猛烈吐納聲響徹天山。

  「這只死饕餮完全找不到死穴……」聞獜二哥喘息聲最大。

  「可惡,又功虧一簣嗎……」聞獜三弟不甘心,奈何他渾身上下的毫針全數斷光光,連腳都扭到,卻傷不了她,好嘔!

  「打夠沒?」饕餮雙頰微微泛出粉紅,像桃花般好看,沒有見血,沒有淤傷,有的只是她累積到頂點的怒火。

  她的脾氣絕對是四凶中最隨和的一隻,她不愛與人爭與人吵,但不代表她能站直直任人毆打還維持笑臉!

  「打夠也該輪我還手吧?」饕餮仍受縛于金剛繩,雙手無法使用,不過無妨,她向來是動口不動手。

  圓圓小姑娘的皮相像吹飽風的羊皮囊,越來越鼓、越來越膨,纏住她的金剛繩越繃越緊,但沒有被掙斷,不過也沒能阻止眼前那詭異的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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