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決明 > 龍飛鳳五 | 上頁 下頁
十三


  「十年對你來說也像眨個眼睛而已呀。」明明都是妖,對於壽命都麻木了,十幾二十年短得不足掛齒,他應該表達誠意,隨口說個幾百年嘛。

  刀屠緩緩將她的柔荑從自己脖子上扳離,聲音與表情同樣平淡。

  「正因為像眨個眼睛而已的短暫,才不會讓我眷戀。」才沒有依依不捨,才能走得乾淨,才能終其一生都不再見他們。

  包括四喜樓上上下下每一張臉孔。

  包括她。

  兩人間有了共識,相處起來應該相安無事。

  並沒有。

  達成共識的第二天,饕餮打破了它。

  她吃完那日第八頓餐——三鮮羹沾饅頭後,舒舒服服洗過澡回來,那時他已經和衣上床,準備睡下,她跳上床榻,將他困在她與床板之間。

  她的床位應該在靠窗戶旁的小長椅,不是這裡,這也是共識之一。

  「饕餮,你幹什麼?」刀屠覺得她的笑容很可怕——不是猙獰那種,而是幾乎甜到要滴出蜜來,反而讓他更謹慎。

  她頭髮好長,微微鬈,微微濕,微微金亮,茂盛的發量讓她圓圓鵝蛋臉變得小巧稚氣,幾綹垂落她的肩,滑到他面前,搔弄著。

  「你說過,我想吃什麼都行,我餓了,我現在要吃你。」她說著,嘴已經湊上來,朝他的脖子開始品嘗,她嘗過他帶來的狂歡喜悅,一吃難忘。

  飽暖思淫yù,凶獸對這句話,執行得徹徹底底。

  胃,飽了,yù望卻饑腸轆轆。

  「……但不包括人。」刀屠很想冷冷地提醒她,但喉頭被溫熱滑膩的小舌舔過,感覺一緊,差點令他無法說出完整句子。

  「你又不是人。」

  嘶。饕餮用力拆「食物」外皮,粗糙的布衣她不愛吃,只覬覦甜美肉體。

  然後——

  還能有什麼然後?!

  刀屠對於自己竟妄想和一隻凶獸達成共識的天真不只咒駡過一回!

  她根本就不守諾,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言而有信,她根本只追求快樂而不知羞恥,她根本就是只沒教養的獸!

  她,將他的野性全數激發出來,他沒辦法用對待人類的方式待她,她不吃那一套,和她客氣只會讓她軟土深掘,更加過分的予取予求。

  刀屠從不知道儘管自己扮演人類數百年,非人的本質卻永永遠遠也不曾消失。

  這只凶獸,貪吃貪睡貪yù,樂此不疲,學得快、玩得瘋,熱情如火,身子軟綿如雲,無論意識如何警告他不可以任由她胡來亂玩,刀屠還是被她吻得七葷八素,吻得全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為她亢奮起立。

  假夫妻,弄假成真第二回,一個時辰後,第三、第四回一塊來。

  隔天醒來,刀屠連懊惱的力量也沒有。

  他應該要狠狠搖醒這只凶獸,提醒她兩人達成的共識,不過那麼做半點意義也沒有,她會聽進去嗎?

  不可能。她只會左耳進,右耳出,之後還是會順著自己的喜好來做事。

  覷著熟睡在他床上的饕餮,一臉多饜足爽快的嘴臉,他懷疑自己才是被強取豪奪的柔弱小綿羊,讓她自頭到腳吃個乾乾淨淨。

  雙指捏住她的頰肉,力道很輕很小,報報老鼠冤。

  她沒醒,昨夜玩太瘋,精力耗盡,現在補眠補得正香醇。

  刀屠下床,打水洗手洗臉,換襲乾淨衣裳,便到廚房先去忙了。

  半個時辰後,饑餓難耐的饕餮從他身後竄出來,刀屠老早就準備好餵養她的食材,迅速拌炒均勻,在她還在他背脊上磨蹭臉蛋時,什錦雜炒就盛盤上桌。

  饕餮對於他端上來的食物不挑嘴,開開心心大快朵頤。

  她很好喂,不浪費任何一粒米,讓刀屠覺得為她煮食是件愉悅之事,不過二灶士弘倒不這麼想,他炸過一盤雞粒,被她皺起小臉嫌棄,雖然炸雞粒吃個精光,但她那張臉擺明就寫著不滿。

  士弘手藝不差,只是她吃過刀屠的菜,再吃士弘所做的,就會產生比較心理,理所當然覺得——為什麼不給我吃好吃的那種,要委屈我吃這種?

  她讓刀屠心甘情願地為她煮出一盤又一盤的菜肴而不覺得累,看她吃個精光,滿足了他,她吃東西時會眯起眼笑,一副沒酒也自醉的滿足模樣,對廚子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恭維。

  「小刀,我等會兒吃飽去抓鳳凰,你要燒好開水等我哦。」

  昨夜,兩人汗水淋漓、氣喘吁吁地躺平在床上,她說著要去捉鳳凰回來替兩人補補消耗過多的精氣神,他並不苟同。

  「能吃的東西這麼多,為何非得要鳳凰?」鳳凰是神鳥,吃了不怕消化不良?

  「我想吃你煮的鳳凰料理嘛。」光是用想的,口水就止不住。「吃完這只,我就可以改名叫鳳六囉。」她的目標——鳳萬。

  「樓子裡的人都知道你叫鳳五,臨時改名不合常理。」他覺得鳳五這名兒還不難聽。

  「誰理他們呀。」她咯咯笑,懶得管別人怎麼看。

  他燙來一盤翠綠青菜,淋上醬汁,送上。她很捧場地吃光,方才的什錦雜炒分量十足,她有飽哦,摸摸肚,吃飽就該辦正事去!

  「小刀,我會快去快回!」去捉一隻肥滋滋的大鳳凰回來和小刀一塊進補,補完晚上再來玩樂!

  吃飽的饕餮,慈眉善目,活脫脫像個清秀小姑娘,笑起來還有可愛的酒渦,誰能想像她會名列四大凶獸之一,成為眾人懼怕的妖?

  這只妖,會在半夜趁他睡下時,偷偷用法術替他治好手臂上被熱油、熱鍋燙出的疤。連他自己都不在意那些小傷,雖然燙傷不易痊癒,但也不會疼痛,只是顏色嚇人,他連傷藥都懶得塗,放任它自行痊癒,卻在早晨醒來時發現自己手臂上除了原先就有的細毛外,哪裡還有燙傷痕跡。

  他知道是她做的,他身邊,唯獨她有此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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