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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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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啐,麻煩。」檮杌口中抱怨,下一瞬,化為黑光,摟著上官白玉往極南方向馳去。 「東方是嗎?交給我。」饕餮纏著刀屠,也走了。 「那我去北邊囉。」百媚站起來,渾沌還在賭氣,別過頭不看她,她朝窮奇聳聳肩,化身白光,飛向極北之角。 那道白光,飛得歪歪斜斜,中途還得墜下,稍稍休息,然後才再繼續飛。 「她撐不住的,天的重量,會壓碎她。」窮奇意有所指地對渾沌說,不待渾沌回嘴,她化身紅光,奔往極西之角,徒剩氣悶的渾沌留在原地。 他絕不會出手,絕不可能幫忙月讀,那只他最刺眼的仇人。 絕不! 他雙掌交疊在腦後,往後頭巨岩上躺,打算痛快地睡上一場午覺,管他們其它三隻凶獸……外加一隻小狐在瞎忙什麼。 咻! 是窮奇發出的信號。 接著,四個極端之角竄上擎天光柱,南方的黑光夾帶暗紅火星,聲勢逼人,出自於檮杌;東方的金光閃閃爍爍,好似節慶花火,自然是愛玩的饕餮;西方豔紅炫目的激光,是窮奇傾盡全力的妖力;北方…… 北方光柱連天的邊際都沒碰到,才一半便夭折,光柱更是細得比繡花針還營養不良! 轟隆隆—— 天幕被三道妖力擊中,原本往南傾斜的角度,產生偏向,東南西方的衝擊,使得天幕完全傾向北邊,沉了好大一邊。 渾沌雙眼緊閉,額上的第三隻眼卻瞠得極大,將天幕變化全看在眼底。 轟隆隆隆隆—— 「該死……」渾沌咬著咒駡,青筋一條一條又一條爬滿額際。「該死!」 他三目暴瞠,黑袍拂揚,健軀瞬間挪移,比光更快,教人看不清他的去向。 下一個眨眼,北方猛烈沖上火柱,與東南西三方的力量相抗,傾斜的天幕改變了軌跡,方才朝北邊傾沉的角度越來越小、越來越平衡,直到東南西北四方達到平衡。 轟隆! 大片澄藍的天,被四道蠻橫霸道的力量往上推去,拉開與支撐著它的天山中間之距。 那片天,映在窮奇眼中,變得遙不可及,她的雙臂舉得好高好高,掌心擊出的妖紅法力幾乎快要震碎她,天,有多沉重,她的手臂用強烈顫抖在告訴她,而月讀馱負著的,是比這樣更沉四倍之重! 思及此,她沖喉發出獸般的狺吼。 她的力量不及渾沌和檮杌,曾經散盡闇息而死亡,再重生,她的妖力更是不比先前強烈,但她的決心澎湃,支撐她的身軀和意識。 天幕的四個極角被推離到數萬里之上,震落些許的天之碎片,緊接著又傳來卡閂的啪聲。 四道妖光同時消失,而天,沒有沉下來。 「嘿嘿嘿,打到屋頂了吧!」東方傳來哇哈哈的誇張笑聲。「小刀,快點快點快點,回去大玩三天三夜!」等不及了啦! 「……浪費我的時間,回去了。」南方只撂下短短幾字冷嗤。 「你這只沒長腦的臭小狐!不是撂話撂得很響亮嗎?!不是要我看你出鋒頭嗎?!不是自誇是只大狐妖嗎?!」北方,咆哮聲無敵巨大。 「渾沌!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還有狗腿的諂媚啾吻聲。 西方,長髮在漫天風沙裡揚舞的窮奇,面向天山,撕扯著喉,放聲大哭。 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怎麼不可能,你在數千萬年前,便預見了它,不是嗎? 仙尊……那應該只是夢呀。 孩子,神,是不會作夢的。 那若非夢境,我所預見的未來,應該是天山傾倒,天幕塌落,地界因而完全滅亡。 只有這一個嗎?你預見的,只有這一個未來嗎?你不是曾告訴我,你還作過另一個模糊的預知夢,不是嗎? 另一個……是呀,還有另一個,但它太荒謬,我沒有辦法將它當真,它是不可能會發生之事…… 它,已經發生了,四凶齊力,將天給推遠數萬里,四凶,救了地界。你作的兩個預知夢,都是未來將會發生之事,你所選擇的道路,決定了地界以及自己的宿命。孩子,你一直是「因」呀,明白嗎? 我是「因」? 你因嫉惡如仇,將凶獸渾沌囚入鋼石,其果便是渾沌遇見解咒的小狐妖,否則以他倆的道行,高傲的凶獸,豈會珍視一隻道行淺淺的小狐妖?他與她,連相遇都不會,更不可能相戀。 你又因憐惜親妹無瑕命運,泄予天機,讓檮杌得以收集無瑕散魂,不僅改變無瑕魄滅之未來,也改變了檮杌冷硬倨傲的凶性,其果便是凶獸檮杌不再不受任何人勸解,他的心,柔軟起來。 你還因待凶獸饕餮寬容,不懲治其再三胡亂施行逆行之術的行徑,其果便是饕餮能獲所愛,也受所愛所管,放肆行為收斂許多許多。 你更因心系窮奇,為她不惜拋棄神職,你傾仙力助她凝形、助她重生,她回報給你的,是加倍的感情,你因她而甘願以身撐下天幕,她為你,更願將天給打飛,你與她,真是有趣。 雖然你之於四凶,並不是最主要的「因」,但無法反駁的是,你確實影響著未來,沒有你做的那些,敵視你的渾沌決計不會出手,驕傲的檮杌也不可能相助,貪玩的饕餮又豈會聽龍飛刀的勸說而出力幫忙,註定遭逢死劫的窮奇更加不會。 但仙尊……我做的,並不純粹全是為了世間萬物,我甚至在那一瞬間湧現的念頭,只有她一個人,那般自私的,就只想保護她一個人。 又何妨呢?我相信,她在攻擊天幕時,腦子裡所想的,也不是拯救世間萬物,也單單只有你一個。 誤打誤撞成就一件好事,它就是一件好事,不會因而折損掉它本身的價值,不是嗎? 然而我認為這樣的我,失去仙格,我已經沒有資格再稱為仙人。 沒錯,孩子,這點,我同意。 請仙尊撤除我的仙籍。 ……你真的有此覺悟? 是。 當個小小山神呢?天山被你的靈氣包覆數千萬年,已經容不得其它天人了吧,它現在也撐不住天,不再是重要的撐天之柱,以後,說不定有更多妖邪想入侵,上頭的鳳凰也得有人看顧,被饕餮全吃光怎得了……孩子,你怎麼說? 我不確定現在的我,是否連小小山神也無法做好。 你可以的,孩子,你可以的。 即使,我的心裡占滿了她?即使,我可能無法像愛她一樣去珍愛山裡的每一株草、每一朵花?天山是否會因我的私心而步入毀滅? 這答案,你何不自己去找呢? 孩子。 她來了。 你去吧,從馱負天山的重擔中,解脫吧…… 「月讀——」 月讀被這世上最響亮悅耳的聲音所喚醒。 他張開雙眼,看見窮奇飛奔而來,早已化為光和雲霧的雙臂使勁費力地穿透層層岩石、棵棵巨松、滴滴泉水,延伸、堆疊、糾結再凝形,化為肉,化為膚,化為強而有力的臂膀。 他渴望碰觸到她,他渴望將她攬入懷中,渴望,加快了與山林樹草石水融合的身軀掙脫的速度。 窮奇傻愣愣地頓在原地,眼淚大把大把往紅紅眼眶外潑灑,雙掌捂住因吃驚而遲遲無法合上的嘴兒,滾在喉間的,是哽咽。 直到他展臂將她抱在懷裡,扎扎實實的擁抱、溫熱平穩的氣息,讓她又哭又笑又叫又跳,惡狠狠地反抱緊他,紅豔的唇,印上他的。 她與他,都沒有人分心去注意—— 天山,開滿鮮麗的荊蘺花,那株曾經突兀孤單,且不屬於此地的花兒,堅強地落地生根,開得怡然自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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