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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是誰在我的山頭欺負我養的白禺?!」

  「吱吱吱吱——」尖銳的獸狺,急促而連續,像在告狀。

  方才被窮奇欺負的白禺靈猿帶著幫手回來,咄咄逼人的吼聲,震得整座小山都在搖晃。

  窮奇不悅。她以水為鏡,正在端詳自己的容貌,卻被一波波震動扭曲的水紋給打壞興致,她柳眉一蹙,瞪向來人。

  白禺靈猿一左一右拉著山神,上門報仇。

  「窮奇,是你?!」那位山神看見窮奇,表情吃驚。

  四凶在妖魔鬼神界中算是壞得赫赫有名,他識得窮奇,理所當然,而窮奇不認識小小山神,天經地義。

  神,有分很多種,正如妖有大妖中妖小妖,神也有像月讀、武羅那類高高在上的天尊,以及窩在小山小河裡修為不高的雜仙。對於月讀那種神,四凶還會有所顧忌,但雜仙在他們眼中就不足為懼,比一粒灰塵不如。

  「不想和白禺一樣被打,就離我遠些。」窮奇嬌哼,纖手一揮,波動的水面又恢復如鏡,方便她繼續照。

  「為什麼月讀還沒對你出手?!」

  聽到此時不該聽到的神名,窮奇的目光從水面挪向小山神臉上。

  「你認識月讀?」小神認識大神很尋常,但是當小神沒用「月讀天尊」來恭敬地稱呼他,就是一大反常,更遑論那句「為什麼月讀還沒對你出手」的指控。

  「你不記得我?」小山神反問。

  「我不記得你。」她回答得毫不遲疑。

  「我是南日。」

  「誰呀?」聽都沒聽過。

  小山神面露窘態,不甘願地再道:「我是月讀的師兄。你忘了嗎?我們見過,在……你成形之前。」

  窮奇沒花太多工夫立即聯想出來——她對叫「南日」的山神沒有印象,但提到月讀的師兄,不就是當年圍在她凝聚瘴氣的谷邊,企圖乘機將她毀滅掉的三隻修仙其中一隻?

  看來,是了。

  「月讀都爬到那麼高的地位了,你這個師兄卻淪為招搖山的小小山神?」窮奇最高明之處不在於惡毒的字眼,而是光用鄙夷的眼神和冷哼的聲調就足以教人萬箭穿心。

  南日臉色難看,身軀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身為師兄,修行比師弟早,領悟力卻遠遠不及師弟,他當然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怎樣?

  「我……我以當山神為傲!」南日做著垂死掙扎。

  「是哦?」窮奇嗤笑,以問句羞辱人。

  「比起凶獸,我山神好歹也是『神』,你卻是隨時都可能因為做惡多端而被月讀收拾掉!」

  越是落敗害怕的狗,吠得越是大聲,想掩飾它的驚慌失措。窮奇連回答都嫌懶,撇撇紅唇,冷笑道:「月讀那傢伙,老是將慈悲掛在嘴邊,什麼不殺生、不造孽的,他會怎麼收拾我?」像囚住渾沌一樣囚住她?她還沒壞到渾沌那種程度,月讀了不起只會用大道理數落她,念到她忍不住打呵欠想睡。

  哎呀,害她又想起月讀說話時的輕嗓,那真是哄人入睡最棒的搖籃曲。

  南日扯唇,笑中帶著惡意。「你錯了,月讀要收拾你易如反掌,不然你以為你額上那顆珍珠是做什麼用的?」

  珍珠?不就是天生長來點綴她的美嗎?

  這回哼笑的人換成南日。

  「你不知道那顆珍珠是月讀鑲進你額心的嗎?當年我可是親眼見到他取下脖子上那串佛珠其中一顆,再將它放進那兒。」南日指著窮奇光潔的額。

  「月讀放的?」她對這事兒全然沒有記憶,她一直以為珍珠是她膚上天生自然的一部分。

  「放在你額上,當然不是為了讓你看起來漂亮,而是當年他阻止我們打散你的瘴氣時允諾,萬一你不得不除時,只要取下珍珠,你就得死。」令他吃驚的是,近百年來四凶越來越壯大,越來越兇狠,為什麼月讀卻沒有按照承諾拿下珍珠,消滅窮奇,讓世間少一隻禍害?

  「拿下珍珠,我就得死?」窮奇眯眼,要問個清楚。

  「你本來就是由塵世穢濁之氣所凝聚的妖物,在完全成形之前,只要濁氣被打散,你自然會落得散形魂飛的下場——」

  「廢話少說,講重點。」她不需要從他口中聽見她自己更清楚的情況。

  「月讀在你即將完全成形之前,放入一顆沾滿仙氣的靈珠,它讓你的濁氣沒有辦法扎實凝固,好似在一棟屋裡的樑柱上動手腳,要拆屋時抽掉梁,你說,房子會怎麼樣?」

  轟隆隆隆隆,垮得亂七八糟。

  同理,摘下她額上的珍珠,凝聚她的瘴氣便會胡亂傾泄,失去瘴氣後,她自然沒有活路。

  原來月讀是這般打算的。只要她變壞,他就要這樣對付她,不會手下留情。

  她有活下去的權利。

  他說。

  她有活下去的權利。

  是他親口說的!

  這就是他讓她活下去的方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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