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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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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誰來了,誰又出去了,她毫無知覺,好幾天來的恐懼,使她夜裡繃緊精神,無法入睡,直至現在回到熟悉的地方,確定自己平安無事,所有疲倦傾倒而來,徹底釋放。 她睡得安穩,連個惡夢都沒作。 不安穩的人變成了夏侯武威,他寸步不離,生怕她又從他眼前消失不見,那時失去她的懼怕,讓他重新正視自己的心,不再去逃避面對她時,內心產生的悸動,不再拒抗那股暖流包圍住自己時,他渴望耽溺的沉淪,他以為只是肉體上的欲望,男歡女愛的頸頂纏綿。 原來,擺在欲望的前頭,是深濃的愛。 他愛她嚶嚀撒嬌似的甜嗓。 他愛她柔若無骨的身段,溫暖地展臂摟抱他。 他愛她攀附在他身上時無助而使壞、天真而妖嬌的密密擁吻。 他愛她在他耳邊急急喘息、愛她不由自主泣吟著他的名、愛她以香軟的唇,吻著他,在他的唇上、額上、心上,烙下吻痕。 他以為只是迷戀,迷戀她絕豔無比的容貌。 錯了,他弄錯了。 讓他癡迷的,從來就不僅只是肉體。 他若真嫌惡她,在擁抱她無數目之後,便該覺得無趣、覺得痛苦、覺得膩了,不該如同此時,一股珍惜、一抹心痛,揪結於胸口,拽著她纖細的手腕,一遍遍深吻著她腕上勒淤,恨不得那勒痕是在自己身上。 這是件多簡單易懂的事。 被她出讓給冰心時的驚慌失措。 聽見她說放過他時的毫無喜悅,他非但沒鬆口氣,反而感覺心,重重一震。 發覺她誤解了他與冰心之間單純關係的急欲解釋。 聽聞她困他所受到的辛苦、不曾告知予他的秘密,讓他恨極自己,更憐她的癡傻。 失去她的痛徹心肺。 失而復得的欣喜若狂。 承認吧,夏侯武威,你不能沒有她,你根本就愛著她! 「嗯……」床上睡娃翻身,暖被與身子攪和在一塊兒,軟綿綿的甜籲聲,從心滿意足的紅唇溢出,她揉眼的模樣嬌憨可愛,長髮披散枕面,柔柔亮亮,閃閃動人,螓首一偏,看見他就坐在床沿俯覷她。 「咦?你好像不太一樣……」在地窖裡,情況混亂,窖裡昏暗,被抱回嚴家的半途她已睡了,連被人刷洗幹掙、上藥抹膏、餵食得飽飽都沒有醒來,她沒機會看清楚他,才會忽略掉他墨黑的長髮變得…… 她以為是錯覺,揉揉眼,定睛再看,發間明顯的亮自色澤,一絲、一絲、又一絲……白髮。 她沒看錯,他黑髮中夾雜了許多白髮。 他只是淺笑。 她突然驚覺不對勁,眉宇浮現防禦,彈坐起來:「我不是將你和冰心趕出去了嗎?你在這裡做什麼?把你的東西收抬幹掙,櫃子裡的衣裳桌子邊的長劍床底下的皮靴還有這個這個跟那個那個,全都拿走,我不要看見它們,你走!」 對,就是這裡怪怪的! 他不應該出現在她房裡,不應該笑得眸子彎彎、唇兒彎彎,不應該用那種眼神看她。 那種好似心滿意足般的眼神。 他去地窖救她就已經夠奇怪了,此刻還留在這兒,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救她或許是嚴家人手不夠,特別去商請夏侯武威撥冗幫忙,幫完了忙,他就該回冰心身邊去,坐在床沿看顧她的人,該是春兒、是小紗、是夢、是公孫謙、是亂七八糟的任何人,獨獨不會是他。 夏侯武威深啾她一眼,高大身軀站起來,順從她的命令,收抬這屋子裡,屬於他的東西。 大布巾中央擱進了幾件折疊整齊的衣裳,長劍擺桌上,幾本他熟讀的書冊,以及她方才胡亂東指西指的這個那個,全數收抬打包,房裡屬於他的東西並不算少,這間房,不單單是她的,他也已經住了好些年,純姑娘味的粉色閨閣,有了男人的刀劍武器,女孩家喜愛的珠玉小掛飾旁,添上了一幅陽剛十足的駿馬圖,雕花大木櫃打開,有她與他的衣裳褲鞋,書架上,她愛讀的雜冊旁,伴隨男人才愛的沉悶兵書或戰史…… 房裡處處充滿回憶,而那些回憶大多數都是兩人共有。 她每見他收抬一樣東西,唇兒便扁抿一回。 「那個是我的,你不可以拿走。」她阻止他拿取鏡臺上幾條褐皮發帶。發帶是她買給他的,他束綁長髮時用,是她一條一條認真挑選,是她的。 他放回發帶,又動手去取一襲披風。 「等等!那個也不可以!」披風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親手縫製的東西,披風的素雅陽春,代表她女紅有多生澀,別說是鷹,連只雀兒都繡不出來。 是她某一年送給他的生辰禮物…… 「披風是我的。」他說。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她蠻橫道。 夏侯武威不收抬了,旋身朝她走來。 他不會是連枕頭都要帶一個走吧——嚴盡歡瞠圓眸,搶在他過來之前,把他睡的半邊對枕藏往背後:「這個更不可以——」枕頭是一對的,缺了哪一邊,枕面圖案便不完整,那對戲水鴛鴦圖,就會缺了伴…… 她連人帶枕被他抱起,直接送上桌,與那堆他將要帶離嚴家的東西擺在一塊兒。 「你、你做什麼?」她呆住。 「帶走屬於我的東西。」 「屬於你的東西……咦?包括我?」好……好老套的招式,對門老王夫婦早就做過了,抬人牙慧太了無新意!當初老王將王嫂扛在肩上,說著「你就是我唯一想帶走的包袱。」羨煞多少圍觀婦女,騙到無數眼淚,獨獨她嗤之以鼻,笑啐王嫂真好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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