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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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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只有你一個人覺得那叫『趕』。這般地置,我自認為仁至義盡,能做的,都做了,你們若再有不滿,我也懶得理睬。」嚴盡歡緩緩起身,背脊直挺挺,目光不與誰交集,包括此時震驚得無法反應的夏侯武威。 「……我放過你了,你不用再守著與我爹的承諾,放寬心去吧。」經過他身畔,她低聲說了這幾句,身影慢慢消失於珠簾之後,留下一群人愣在廳裡面面相覷。 嚴盡歡的步伐,沉得幾乎快要走不動,雙足仿佛受縛了巨石,每抬一步,都得費力呼吸。 原來這就是放手的感覺。 原來,這就是一無所有的感覺。 本來握在手心裡的東西,十指緊緊捉著,怕它掉了、怕它不見了,那東西明明好燙手,灼得十指盡爛,她還是不肯松放…… 更像手握著一隻雀兒,抓太緊,它疼得不斷啄咬她,握太牢,會不小心殺死它,雀兒想飛,不甘願在她掌心停留,它尖銳的喙,每一口都啄傷了她…… 放開手,讓它飛,飛向它希冀的藍天白雲,她也就不會再疼痛。 所以,她放手了。 只是十指鬆開的這個動作,她遲疑了好久好久,這幾天來,不斷思索著,放,與不放。 她捨不得放,她知道,一放開手,自己便什麼都沒有了。 但握著,好疼,她疼,他也疼,她害三個人都痛苦著,若放手,便能有兩個人從翻騰苦海中跳脫出來,善於算計的她,怎會不知哪一個才是最合乎利益呢? 想了數日,失眠了數夜,輾轉良久,曾經惡質地想繼續與他糾纏,不要放掉他,一輩子留他在身邊,不允許其他女人得到他,也曾經佯裝出豁達的樂觀,不稀罕有沒有他,相信自己一個人仍能過得很好。 最終,她做決定,完全放開雙手十指,任由掌心裡的東西,離她而去。 她不是他的藍天,無法任他翱翔,她只是他的牢籠,固了他的羽翼、他的自由,他恨不得快快逃離她…… 他要走,就走吧,走得遠遠的,遠到她再也見不著他。 她成全他了。 成全他與他懸念多年的冰心。 嚴盡歡踏上大池的長橋,腳步加快,近乎以奔逃的速度跑著,一心只想迅速躲回房裡,她端出來的架子只足以支撐到剛才,接下來便會被人看見她的狼狽痛哭—— 一條黑影,擋住她的去路,她低著螓首,險些狠撞上去。 她正心驚來人會不會是夏侯武威,她臉頰上兩行淚水,已經無法來得及收回去—— 「嚴家裡最美麗的那一個,指的就是你沒錯吧?」 黑影這麼說罷,手刀強勁落下,襲向嚴盡歡頸後,她尚未瞧清來人,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她剛剛說了什麼? 我就成全你們,我把夏侯還給你。 夏侯武威這輩子就屬此時最憨茫,神情淨是一片空白迷惑。 他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但全廳裡每個人的表情不比他來得自若,公孫謙手裡紙扇甚至從手裡滑掉,看來同樣震驚不已。 我放過你了,你不用再守著與我爹的承諾,放寬心去吧。 她說得好輕柔,不像賭氣,不像任性,只像是撫慰人的清風,要他寬心離開她,不用被任何人事物所束縛,包括他曾允諾她爹,要留在她身邊陪伴她的諾言。 我放過你了。 這是什麼意思?他從不認為自己被她所囚禁,又何來放過之言? 去吧…… 去哪?去冰心那兒? 他與冰心並無私情,她到底胡亂在替他扣啥罪名,又在亂點什麼鴛鴦譜? 請她點頭收留冰心,不過是不忍見冰心在外頭吃苦,惻隱之心,單純無比,硬要扣上好感或情愫這類東西,豈不變成欲加之罪? 夏侯武威回神之後,急於解釋,他被嚴盡歡誤解了,而這個認知,竟讓他驚慌失措。 春兒此時卻站出來,擋在他面前,小臉怒氣騰騰,憤慨得連拳兒都在發顫,她呼吸聲又濃又重,眼眶裡淚水打轉,出手就是一拳一拳打在夏侯武威身上,化身為捍衛主子的忠犬,吠吼欺負主子的惡徒:「你真的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小當家是哪裡對你不好哪裡又虧待了你?你說小當家鐵石心腸,真正鐵石心腸的人是你才對吧?小當家不值!真的不值!」春兒顧不得嚴盡歡三令五申要她關上小嘴,不許洩漏太多事的交代,她看不過去了,嚴盡歡能忍,她卻忍不下來,這些年來,她瞧得比誰都清楚—— 嚴盡歡所受到的誤解,嚴盡歡默默隱藏住淚顏的故作堅強,嚴盡歡笑歎的沮喪,只有她瞧得最明白! 怒顏一撇,轉向冰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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