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決明 > 賭王輸不起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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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克謙將自己摔進與范老太爺正對面的單人沙發裡,洗耳恭聽老頭子要吠些什麼屁話。 「恩宥她換了新工作,之前那份工作的上司本來就準備安插自己的侄女進來,所以一直在挑恩宥毛病。這次她傷了腳,頭部也撞傷,加上某個傢伙給她的打擊,她請了幾天假,再回去時,連座位都換人坐了。」范老太爺說著朱恩宥的近況。 範克謙幾乎要脫口問她為什麼傷得這麼重,為什麼她嘴裡的小扭傷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但最後還是忍下。現在才問,太晚,也太矯情了。 「恩宥老是對人說『老闆很和善』,實際上壓根不是那樣。薪水少,福利少,規矩多,老闆苛刻脾氣又大。記得嗎?她那次到我房裡要我收回給她一半財產的請求,她說她過得多好多好,養父母多好,同學多好,老師多好,就連房東都好到無可挑剔?」 我過得很好,爸爸媽媽雖然不是我親生父母,但對我照顧有加,我一點也沒有孤兒的陰影。學生生活也是在一大群好朋友的包圍中快快樂樂地度過,成績中等,老師們也對我滿關愛的。畢業之後找工作很順遂,薪水不錯,老闆很和善,很快又找到一間便宜小公寓:房東是八十歲的老奶奶,常常送我一大鍋鹵肉飯和雜七雜入吃的喝的——範克謙記得她是這麼說,說得有模有樣,都快讓人錯覺她背景響起一陣「甜蜜的家庭」交響音樂。 「騙人的,雖然身為當事人的她沒有怨言,我們這些旁人也無法囉唆,只是我要讓你知道,為什麼當初我不是用錢打發恩宥,而是非要她住進範家的原因。」范老太爺要老管家到抽屜取出資料,交給範克謙。 範克謙看了幾頁,上頭全是寫著朱恩宥的成長點滴。 「她的養父母的確沒有淩虐她,恩宥從小就懂事,一直害怕自己帶給養父母麻煩,所以她很努力想成為他們眼中不累贅的孩子。她從國小就一手包辦家事,兩個姊姊一個哥哥,年紀都比她大,卻連個碗都沒洗過,她的養父母誇獎她乖,但永遠將家裡最好的東西留給三個親生孩子,恩宥她會不知道嗎?有時不知道反而比較幸福。」 範克謙手裡的資料也是這樣寫。 學生生活遇到幼稚不懂事卻又以傷人為樂的同學,將她是孤兒的事情當成笑話取笑她,大肆在走廊上嚷著叫著哈哈大笑著,在她座位上張貼「我沒有爸爸媽媽」,讓她哭著回家,又怕養父母擔心而隱忍不講。 所謂「在一大群好朋友的包圍中快快樂樂地度過」,又是一句謊言。 「她的老房東當然也願意送她一些吃吃喝喝的東西,恩宥幾乎是她們全家的免費幫傭,分租她們五樓頂上的加蓋違建,卻常常到五樓做一些房客不需要去做的工作。」范老太爺查到這些時,一心只想著要快一點找到她,快一點把她接到身邊來,好好的把這個女孩當成孫女兒一樣疼寵著,不准再有人這樣欺負她,結果他卻比那些人更加傷害朱恩宥。 范克謙蓋起資料,臉上表情看不出他是沒興趣去瞭解她的成長背景,還是害怕自己再看下去就會忍不住揉爛那些紙張。 「以後,你,範克謙,也會變成她口中一個對她很好很好的『前夫』;我,變成一個對她很好很好的爺爺,但捫心自問,我們真的對她好嗎?一個是用賭害她家破人亡變成孤兒的老頭子,一個是不愛她卻因為賭輸才娶她的丈夫,我情願她用最惡毒的話來形容我們,也不要把『很好』這兩個字放在我們身上,那會讓我更加無地自容……」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嗎?」範克謙站起身,修長挺拔的身軀像尊雕像佇立不動,比起他的身勢,他的表情更神似雕像,沒有任何神色起伏,聽完關於朱恩宥的事,也沒有流露出太多感情。 范老太爺驚訝于范克謙的反應,他竟然可以如此冷漠地看待「前妻」的情況。 也罷,難道他以為他這個孫子會在聽完她的事之後狂吼幾聲然後飛奔到她面前跪下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嗎?——雖然他的確偷偷抱持了這樣一點小小的希冀,想賭最後一把,結果……還是失望了。 「我說完了,你出去吧。」范老太爺累了,歎口氣,在床上躺平,咳了幾聲,又歎氣。 範克謙開門出去,在門關上之前,范老太爺那長長一口幽歎,沒逃過他的耳朵。 緩步走回自己房間,想著的是剛才映入眼底的資料,它形容著一個他很陌生的朱恩宥,老是纏著要他教她賭博、要他放水輸給她、賭輸只會哇哇叫幾聲但心情很快樂的朱恩宥。她離開家的時候,獨獨沒有來跟他道別,她抱了老頭子、抱了老管家、抱了廚子抱了司機抱了園丁抱了鐘點阿姨,甚至連對她不友善的范家其他少爺小姐們都說了再見,卻連看他一眼也沒有,她一定在恨他。 而他,也恨起自己,為什麼不愛她? 如果他愛她,今天情況不就容易許多嗎? 她還是會在範家,會在他身邊。 他,為什麼不愛她…… 「朱恩宥,我殺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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