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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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檮杌不像汪廷宇那般懂進退、善交際,這就是人與獸的差異。可是她並不討厭檮杌的直來直往,不過他每次損她都很不留情。 要是真覺得她不美,他為什麼……要對她做澡室那件羞人的事? 「既然沒有這麼想,就有骨氣一點,把囉唆婢女嫁給他,你繼續留下來當老姑婆!」檮杌一副「我說了算,就這麼決定了」的霸道嘴臉。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上官白玉不嫁,就不會有「夫君」這號令人嫌惡的生物存在,就沒有人可以仗恃身分,對她又摟又抱又親又吮。 「你……怎麼說這種任性話?」親事是雙方長輩多年前便已訂下,她也早就認定自己將會是汪家媳婦,雖然嫁與不嫁,她都不會有太多的情緒反應,然而她若是向爹央求取消婚事,爹肯定又得為她的終身大事煩惱,與其讓爹辛辛苦苦的為她尋找另一處夫家,不如就選擇爹最信任的汪廷宇。 汪廷宇愛丁香,那很好呀,她不在意自己的夫君不愛她,而她也不知道如何去愛一個像兄長的男人。如果汪廷宇和丁香能成愛侶,她樂觀其成,她會在汪廷宇開口之前,主動提及他與丁香的婚事……不是納妾,她不會讓丁香做小,要嘛,就不分長幼,同列為妻。 「這哪是任性話,你不覺得挺不賴的嗎?」一來,將囉唆婢女掃地出門,他耳根子就清淨了;二來,汪廷宇也娶不著她啦。 「你聽見他們說的話了,我上官白玉生是汪家人,死是汪家鬼,這已是無法改變的事。」之前,這個認定並不會讓她有什麼感覺,為什麼現在緩緩重複給檮杌聽時,卻好似在歎息、在埋怨? 這句話,宛如在檮杌胸口狠搗一拳,他以為是身上的窟窿舊傷在痛,可是部位不太一樣,在靠近他心窩虛的地方,疼著。 對,她是人,人類一生不過如此,嫁人、生子、持家、老去,最後黃土一壞。在他眨眨眼的瞬間,百年就過去了,世上不會再有上官白玉這個女人,這個善良過頭、慈悲過頭、心軟過頭,在掌心裡握著他名字的女人…… 她總有一天會死,在短短幾十年後,而死後,還是汪廷宇的人。 「生是誰家人、死是誰家鬼這種話,感覺虛無飄渺,活著之時還勉強可行,但死了之後,魂魄都不知往哪兒去,還會記得什麼呢?最多只剩下一塊牌位罷了。」上官白玉的語氣有些自嘲。 這些話,她從沒對任何人說過,連最親近的丁香也沒有,但對檮杌,她卻很想說,或許是她認為檮杌不會懂,所以她毋需擔心檮杌會數落她胡思亂想,也或許,她覺得檮杌會明白她的心情。 「說不定我嫁過去之後,不到一年半載就過世,那時我會離開這具束縛我的病弱身軀,也會離開汪家,不當汪家的鬼,說不定我可以飛起來,我要去玩水,要去找個地方放聲大叫,要去喝酒……」她一邊說,一邊笑了起來,那是現在的她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我見過鬼,它們沒有你講的那麼快樂。」檮杌潑她冷水。她把另一個世界想得太美好,人類,可不是變成鬼之後就無憂無慮。 「是嗎……」她還以為,不自由的只有人類而已。 「在你斷氣的同一時間,鬼差早就在門外等著拘魂。」 「所以……我哪兒都不能去嗎?」她難掩失望,那黯淡的神情狠狠地抽了檮杌一記無形的鞭子。 檮杌突然捉住她的手臂,要她揚睫注視他。 「你生是汪家人,死了之後,當我檮杌的鬼。」她這只人類,有太多人界束縛,要她乖乖跟他走,一塊當對快樂的妖,她絕對不會點頭,而且她的陽壽不足以陪伴他多長日子,但她若死了,不再當人,就能將人界那些腐朽的觀念拋得遠遠,也不會再頑固地不准他碰她……檮杌單純地想。 「什麼?」抱歉,她、她聽不太懂,為何他會冒出這句話? 「你說的那些飛起來、玩水、大叫、喝酒的願望,我幫你達成,你把你自己給我。」他眼神篤定,不容她拒絕。 「檮杌,你……」 「我帶你去看更大更寬廣的世界。」 他從她眼中看見的世界好小,幾乎只有這座豪華宅邸和佛寺,她被孱弱的身體困住,哪兒都不能去。 「可是你不是說鬼差會在門外等著拘魂?」 「我檮杌要留的人,他們怎可能帶得走?」關於這點,檮杌有十成十的信心。 「……為什麼?」 「我是凶獸檮杌,打散幾隻鬼差易如反掌!」他以為她在質疑他的本領。 「不是,我是問,你為什麼想要我?比起我,丁香不是更漂亮嗎?」這才是她想問「為什麼」的原因。 「你誰不舉,舉囉唆婢女當例子做什麼?!」他就算兩隻眼全瞎掉,也不會看上丁香好不好! 「不舉丁香為例,舉其他姑娘也可以。你說過,我平平凡凡的,又幹幹扁扁……」如此條件不良,他怎會想要她? 檮杌長指撫上她的唇,讓原本還想說下去的她乖乖閉上唇,水燦明亮的雙眸,映照出他一臉嚴肅認真。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想得到一個人過。」 他低頭,以唇取代了摩搓她柔軟小嘴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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