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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你生病了……」她撫上他的額,探到了驚人的高溫。

  「你來做什麼?!」他不領情地揮開她的手。「你不是說要放我去飛嗎?!不是說讓我去過完全沒有研究所陰影的生活?!不是說——」不要他了?!「現在為什麼又出現在我面前礙眼?!」他吼著,語氣完全沒辦法和緩下來。

  整整兩個禮拜的「惡意遺棄」及身體的不舒服,已經讓他緊繃的不滿到達頂點,再加上剛剛聽見她與魏德彬的交談……談些什麼他是沒聽清楚,只是一股火氣如江河氾濫,溺斃了他的理智,只剩下「隔離黑盼盼和魏德彬」這個念頭。

  「你有沒有去看醫生?有沒有吃藥?」她不是故意無視他的怒意,而是此時她更擔心他的身體。

  她擔憂的目光是厚重的鏡片也抵擋不住的,如此關懷的眼神、漾滿暖意的探問,像一桶冷水,澆熄了黑淩霄的灼焰。

  胸臆還是有著不愉快——被人遺棄的憤怒豈是三言兩語就可以安撫的?!可是……他只是看著她,就只是看著她,竟然逐漸有種被人梳理著毛髮,將一根根聳立起來的反抗硬刺給撫平的錯覺。

  他的聲音有些啞,但仍是給了她回答,「我這種模樣要怎麼去看醫生?!」

  黑淩霄才說完,一眨眼的功夫,高挺的身影不再,只剩下一隻軟腳的病弱黑鷹,踉踉蹌蹌、跌跌撞撞。

  黑盼盼伸手要抱起他,卻被他躲開。「你抱不動我的……」

  「我可以。」不過是一隻老鷹,她又不是那種連塊磚也提不起的弱女子。

  只是黑盼盼還沒碰到他,又是一眨眼,地板上的黑鷹不見蹤影,他恢復成高大人形。

  他說的「抱不動」,不是指鷹,而是指這個人型的他。

  「你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應門、不見人,是嗎?」想起剛才魏德彬那番話,她得到了結論。

  她的話似乎讓他覺得好笑,「用這副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人、什麼時候又變成鷹的鬼樣子去應門?」他反問她,短短一句話的時間裡,他變身了三次。

  趁著他最後一次變成鷹,黑盼盼不給他掙扎的機會——現在可不是讓他顧忌男性尊嚴的時候——她雙手抱捧住他,小跑步將他往房裡大床上帶,接著又到浴室擰了毛巾來替他擦汗。

  「我等會去藥房替你買退燒藥。」

  「買人吃的還是動物吃的?」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有心情說冷笑話。

  「真是個好問題,等一下我打電話去問『醫院』。」醫院,當然是指那個擁有各科專業的黑袍醫生。要是他說他也兼任獸醫,她一點也不會驚訝。「還是我請醫生來看你?」

  「不需要——」那麼急著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個半人半鷹的怪物嗎?!

  「不要耍孩子脾氣了,生病不看醫生又不吃藥怎麼會好?」看他不過幾天就將自己搞成這副慘樣,她如何能相信他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你不是不管我了,那就讓我自生自滅,不關你的事——」黑淩霄腦子昏沉沉的,只覺得她不斷擦拭著他頭臉的汗水。

  他一定沒注意到自己的語氣多像一個討不到糖果吃的孩子,賭氣、任性、使性子,樣樣都俱備。

  「我哪有不管你?!讓你搬到這裡,是因為爺爺發現我私自將你藏起來,我怕他到我家去查,也怕瞞不住他的讀心異能,只好先讓你離開。你當我是心甘情願的嗎?再說……說要飛的人也是你,現在怪我放手讓你飛的還是你,早知道你這麼不會照顧自己,說什麼我也不會同意讓你走——」

  黑盼盼的聲音含糊地飄進他的耳裡,有好幾個句子他已經聽不清楚,只知道她在說話,有點像埋怨、有點像控訴,也有點像沉吟……

  討厭的耳鳴,阻擋了他聽見她像搖籃曲般的輕喃。

  身體好熱,熱得教人煩躁……

  隨即,涼意般的輕柔羽毛拂上他的皮膚,替他趕跑難耐的燥熱。仿佛知道哪裡最需要降溫,那清涼羽毛總能準確無誤地覆蓋其上,幾乎要教他發出滿足的籲歎。

  黑淩霄已然睡去,腦袋像是仍有意識,朝黑盼盼落坐的方向挪來,就著她的膝頭枕下。

  她淺笑,放縱了他。

  黑盼盼維持著讓黑淩霄躺在她腿上的姿勢長達五個小時,即使腳已經發麻到只要有只蚊子停在上頭,都會讓她麻痛得齜牙咧嘴的地步,她還是捨不得推開他。

  她貪戀他這樣的親昵,也歡迎他這樣的撒嬌——雖然一切都是他病到胡塗下所衍生的福利啦。

  但是人有三急,這是不論多想享受或是多想眷戀,都不能忽視的生理折磨,所以她在忍無可忍、無法再忍的情況下,小心挪開黑淩霄的頭,火速沖向盥洗室去洩洪。

  籲口氣,她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起來了,準備再回到床上去充當「枕頭」,卻被他屋子裡不少新添的東西占去了注意力。她房裡房外繞一圈,發現許多不是她買來的物品,就連冰箱裡都出現了一盤一盤沒吃完的中、西餐,有炒麵、烏龍面、義大利面,還有吃了一半的手工蛋糕和一大壺看不出來是哈的烏漆抹黑飲料——是中將湯,還是燒黑的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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