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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又機伶伶隨著斷爪聲而打了三個冷顫,「指、指甲是它的生存工具呀!」

  「現在對它們來說,生存工具不再是爪子,而是喵嗚嗚地在主人身邊磨蹭,博取更多的寵愛。」只消對主人潤潤嗓、撒撒嬌,還怕主人不掏心挖肺地抱著它們又親又吻嗎?要爪子做什麼?抓壞沙發嗎?

  十根貓爪全剪得整齊,孟恩愷才將貓咪放回地上,任它在屋子裡跳上跳下。

  「你要不要試試?」他又抱起另一隻最乖巧的小花貓,準備拿它來讓黑捷試試手。

  黑婕退得更快,直到整個人抵在牆上,背後雙手越藏越深,誤以為他嘴裡的試試是指——她要不要也試試剪指甲的滋味?

  「不要!」她掄緊拳,將兩手又長又利的爪子藏陷在掌心。

  「別怕,它很乖巧,不會太掙扎,來。」他招呼她過來。

  「你敢這麼對我,我就咬死你!」她露出白牙。

  他看到她初萌的信任正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就為了十根無關痛癢的指甲。

  明白了她的反抗及誤解,他笑道:「不是剪你的,是剪它的。」他將小花貓擱在面前,讓小花貓代替他承受黑捷的冷睨。

  「不是剪我的?」她身上一根根豎起的無形針刺緩緩地鬆懈下去,只是仍用眼神在衡量他說真說假,那雙藏在貓腦袋後頭的眼眥彎彎地笑,讓人想不信他也難。

  她慢慢放下腰後的雙手,但又因他一句話而再次繃緊敵意。

  「不過你的指甲也不能留太長,否則替它們洗澡時很容易抓傷它們。」

  她又瞪著他,雙手再度塞回背後,一副要和他拚命的凶婆娘樣。

  剪掉豹的爪子,那跟拔光毒蛇的牙有什麼不一樣?!剝奪它們自我保護的武器——

  他突然覺得逗她頗有趣,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惹得她反應激烈,毛毛躁躁又氣急敗壞,像只被逗到發怒的貓,不管和你交情多深,一甩頭同樣可以和你老死不相往來。

  「我知道爪子對你很重要,不過你現在要融入的並不是豹的世界,在我們這裡,爪子除了讓你塗塗指甲油和挖挖鼻孔之外,功能並不大。」

  「沒了爪子對我而言就像被剝了一層皮!我想你不會用這麼輕鬆的口氣說,皮對你不重要吧?!」她冷睨他。如果他敢這樣拍胸脯保證,她會在剝了他的皮之後再賜給他替她剪爪子的天大光榮。

  「我說過爪子只是用來塗指甲油和挖——」他被惡狠狠的水眸給瞪到噤聲,只得臣服。「好好好,爪子和皮一樣重要。」現在是他的小命最重要,他再違逆她的旨意,她的爪子很可能就會迎面揮甩過來,賞他一記帶血的五爪痕。「那……你喂它們吃飯吧,大家都餓了。」這個比剪甲容易許多吧。

  事實證明,他又錯了。

  他知道大夥都餓了,這個「大夥」也包括了她,要給它們吃的罐頭用極快的速度消失在她嘴裡。

  「你怎麼自己吃起來了?」他哭笑不得,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這種搶食的行為要糾正!

  「我餓了!」她想拍掉他過來搶罐頭的手,但慢了一步。

  她的理直氣壯,像是搶銀行被逮的搶匪撂下一句「我要錢」,不過對女王而言,本來就是將一切都踩在腳下,用這種不可一世的口吻才符合她的身分。

  黑婕吮吮沾滿鮪魚味的手指,「這罐比這罐好吃。」她還為各種貓食下了美食評比。

  「是嗎?我沒吃過。」他重新拿了好幾罐貓食,一一分好,擱置在每只貓的碗中,其餘動物的早餐也接著準備妥當,不讓它們餓著。「這是貓吃的,不適合你,以後我吃什麼你跟著我吃什麼,可以偏食、可以不愛吃青菜、可以像蠟筆小新將青椒全挑出來,就是不可以吃這個。」

  「我的工作就是吃東西嗎?」她覺得罐頭的味道還不錯呀。

  「基本上來說當然不是。」他笑。時薪七十五元沒有這麼好賺的,要是光吃東西就有鈔票進來,太對不起那些加班加到沒日沒夜的可憐上班族,會被人圍毆的。「等你慢慢進入狀況,你就會知道工作的辛苦,為錢做牛做馬的日子不好過。」所以好好享受這種還沒入門前的悠閒吧。

  孟恩愷將空罐子略微清洗,再放入回收桶,見黑婕盯著他,他以為她是為了他搶罐頭的事在賭氣,但黑婕卻是為了另一個疑問而感到茫然。

  「你為什麼不怕我?你知道我是……為什麼不怕我?」她並不像其他的「白老鼠」那般溫馴,如果她像黑澔——那個人與鼠交融的實驗品,單純只會變成無害的小老鼠,偶爾跑跑滾輪、嗑嗑葵瓜子,孟恩愷不怕她還說得過去,可是她是兇猛的獸,豹的基因多少影響到她的性格,她對跑動的東西有狩獵欲望,她喜歡磨爪子、咬硬的東西,討厭非肉類的食物,這種種都該讓人避之唯恐不及,逃都嫌逃得不夠遠了,而不該如他這樣想將她留在身旁。

  「說實話,我怕另一個『你』。畢竟每次有機會看到那種生物,都是電視頻道上播出它們在狩獵的畫面,太根深柢固的印象,讓我對那種生物保持某種程度的距離,不過那種生物最可怕的是在於它們無法溝通,但是你不一樣,我不用去猜你吠一聲是生氣還是高興,你聽得懂我說的,我也能明瞭你表達的,我面對的是一個『人』,為什麼要怕?」孟恩愷覺得她認真的模樣很有威嚴,多少有幾分沾染獵豹的氣質,以人類觀點來看,「冰山美人」她當之無愧,讓人只敢遠觀,但那是不認識她的人才會產生的錯覺,他倒覺得她很真誠,不懂掩飾心眼,沒有一絲市儈,在現今社會裡,很難再遇見她這樣單單純純的人——也許有,在幼稚園可能還有不少。

  黑捷有些想笑,知道他不怕她,讓她覺得鬆口氣;聽到他的論點,又讓她有絲甜孜孜的感覺……他說過她是女王,還說她是「人」,這些都是她在別人口中不曾聽過的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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