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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說不定,有只老鼠在她那個小套房裡,遇上了私闖民宅的野貓,慘遭貓爪淩辱……

  說不定,有只老鼠——

  「對,凶兆,真的是凶兆……」男顧客抿著滿嘴委屈,決定將那個無緣的銅板當成破財消災,垂頭喪氣地走出麵包店,他要是再待下去,不知還會有多少凶兆發生。

  沈寧熙抽出面紙擦掉傷口上的血珠子,她覺得自己心神不寧極了——不想深思心神不寧的來由,反正想來想去也不脫那兩個字,困擾她的卻是自己為什麼在思緒中裝滿了他?

  喝水想到他,啃麵包想到他,就連受傷都會想到他!為什麼這麼……掛心?

  連對待自己,她都不曾如此,現在竟花在一個男人身上花得這般透徹,似乎太反常也太小題大作了,他又不是三歲稚童,雖然沒什麼生活經驗,可好歹不需要人顧前攙後、時時叮嚀……

  「但是,一隻老鼠就危機重重了。」沈寧熙實在無法說服自己放寬心。

  他雖不是三歲小孩,可是他的生活經驗和一個三歲小孩有什麼不一樣?都是初來乍到、都是體積弱小——依她目測,他的身長應該有超過一百八,可是「另一個他」恐怕沒超過十八。也許今天下班她得先去買個老鼠籠,以後上班前都先將他趕進籠裡,省得她必須擔心東、擔心西,擔心他成為哪些電器用品下的早夭亡魂。

  如果他會變身成獅子、老虎這類大型動物,她還可以稍稍放心,偏偏他會變的生物剛好是食物煉最下頭的食物區,只要有牙齒有爪子的動物都將他視為肥美餐點,就算填不飽肚子也可以勉強拿來塞牙縫。

  「嗯,還是買個鐵籠子好。」她打定主意。

  「沈小姐……」

  沈寧熙抬頭,喚她的人是廚房一名年輕的學徒,這幾個月才剛進來麵包店邊工作邊學習,也是這些日子以來被老闆刮得最慘的一個學徒,附加一提,上回將巧克力打翻在老闆身上的傢伙也是他。

  「什麼事?」記不住年輕學徒的名字,她只好淡淡帶過。

  「我是來向你說再見的,謝謝你這幾個月的照顧。」年輕學徒深深一鞠躬,讓沈寧熙一頭霧水。

  「一頭霧水」的原因有二,一是她自認孤僻,鮮少和同事打交道,更沒有什麼閒工夫去照顧他,這句「謝謝你這幾個月的照顧」有說謊之嫌;第二個「一頭霧水」在於那句「再見」。

  「下班了嗎?」她舉手覷表,上頭的指針明明只走到了「二」,離下班還有八個多小時,現在說再見也太早了吧?

  「不是的,是我……我可能做不滿這個月了,所以……」年輕學徒用手背抹抹眼角,明知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梗在喉嚨裡的委屈卻逼出了黃金淚,他仍倔強的抿嘴抬眼,想藉此鎖住眼淚。

  停頓有一分鐘之久,沈寧熙才緩緩應了聲「喔」,她想低頭做自己的事,但年輕學徒還是站在櫃檯前抽泣,整張臉扭曲得像個包子,眼淚鼻涕還牢牢銜在眼角與鼻間,看起來十分狼狽,也似乎在等待她有所回應或安慰。

  太強人所難了,這種事她一點也不專精。

  沈寧熙不覺得這種沈默很尷尬,也有本事繼續讓場面尷尬下去,只是年輕學徒用噙淚的眼直勾勾射來懇求,幾乎是強迫她一定要給他個滿意的反應。

  「怎麼了?不是做得好好的嗎?為什麼不做了?」迫於無奈,她只好如他所願地給了反應。

  像是非常高興她的關心詢問,年輕學徒泡在眼淚中的眼睛一亮,要不是沈寧熙的手正擱在圍裙口袋裡,他可能會感激地抓住她的雙手一吐為快。

  「不好!一點也不好!你也知道老闆的個性和龜毛要求嘛,我從進來到現在,已經不只一次被他轟出廚房……」

  緊接著是連珠炮似的埋怨,趁著老闆不在家,年輕學徒將滿腹牢騷及心酸一滴不露地道盡,如泣如訴地怨歎命運弄人、遇人不淑、誤入歧途才造就今日的痛苦失敗及遭人欺陵,這橋段聽在沈寧熙耳裡很是熟悉,像是哪出八點檔苦情倫理大戲曾出現的情節,只要將戲裡的惡主子換成老闆,苦命小長工換成年輕學徒,整個場景串連得毫無誤差。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那麼討厭我,才事事找我麻煩,我這樣做也不對,那樣做也不對,草莓擺四十五度角不對,擺九十度角也不對,我懷疑他是故意刁難我……」

  面對年輕學徒的怨懟,沈寧熙除了點頭還是只能點頭,點到後來根本只是一種無意義地附和,大腦很自動的將他的抱怨右耳進左耳出,心裡也沒有太大的空間來關懷他,只一心一意想著下班後該到寵物店替黑澔添購些什麼老鼠玩意兒。

  滾輪好象是個不錯的選擇,她看電視上的白老鼠都玩得不亦樂乎……

  「短短幾個月下來,我已經自信心全失,我想,不用我自己開口提離職,他等一下回來就會叫我滾蛋……」年輕學徒陷入了自我厭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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