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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天問,不要再吃了,你夠高也夠壯了。」嘴裡這麼說,戰伯母卻又將一盤剛鹵透的雞翅遞給天問哥,母愛滿點。

  天問哥能長這麼高壯,有一半都是戰伯母的功勞,而她能長得……呃,這麼可愛,也要在戰伯母身上記下一筆大功。

  她的父母在事業上一起打拼,難免較沒時間照顧她,戰伯母很是樂意接收她這個小娃娃,戰家餐桌上的美食常常有她一份,也因此,他家的紛爭她也得以常見。

  國中開始進入叛逆期的天問哥,常常和戰伯伯起口角,只要戰伯伯在家,父子倆沒吵上兩句,餐桌上就好像少了一道開胃菜,感覺怪怪的。

  只是吵歸吵,兩人飯照吃,還像是在鬥氣般比誰吃得多,通常都是天問哥贏,因為他一餐可以吃五碗飯。

  「天問哥不乖,我們今天不讓他吃雞腿,兩隻雞腿都給惜誓好不好?」被父子倆鬧到頭痛的戰伯母,常用這招來治兒子。

  可是天問哥壓根不愁沒雞腿吃,反正餐桌上沒吃到,他就直接殺到廚房去補齊。

  因為有戰伯母在,震動她耳膜的虎父熊子咆哮聲,都在戰伯母溫暖的包容下化解,直到天問哥讀高三,為了不讀大學,想上山去和戰爺爺種水果,她第一次親眼目睹父子倆打架,那驚駭的畫面,讓她一個月都不敢踏進戰家一步。

  最後是爸媽說服她去看看戰伯母,因戰伯母的身體似乎不太好。

  也因為如此,戰氏父子間的紛爭暫時平息。為了不讓戰伯母擔心,天問哥最後還是乖乖的去讀大學,可那時起,每當天問哥靠近她,她便覺得畏懼,害怕他突然伸手打她。

  天問哥大二那年,戰伯母因病去世。無法接受失去母親的他,先怪戰伯伯沒好好照顧母親,又怪戰伯伯和戰爺爺之間的關係不好,讓母親夾在兩人之間為難,操煩過度積郁成疾,才會病逝。

  面對兒子的指控,火爆的戰伯伯也不甘示弱,指責兒子仗著自己高大,老在學校惹是生非,讓妻子常在學校和警察局間疲於奔命。

  各執己見又互看不順眼的父子倆就在戰家客廳打了起來,那天,她帶著母親特地熬煮的海鮮粥送去給他們,未料又讓她見到虎熊之鬥,看到戰伯伯的嘴角流血,她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不顧自己嚇得全身顫抖,挺身加入戰局想阻止——

  「天問哥,戰伯伯流血了,你……你不要打他——」

  「惜誓,你走開!」

  高分貝的吼聲險些震破她的耳膜,可儘管她嚇得全身發抖,仍直立於他面前。

  當時讀國中的她身高還不到一百六十,和他相較,簡直比一隻小麻雀還小,若他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會踩死她。

  「我不要,除非你……你不要再打戰伯伯。」

  「你——」

  氣極的他,轉身舉起身後那張特別買來給戰爺爺坐的籐椅,用力甩下,幸好戰伯伯接住那張椅子。

  「你有什麼氣沖著我來,惜誓那麼小,你居然拿椅子砸她!」

  「我……」

  當時見天問哥拿椅子要砸她,她嚇得蹲下身,身子蜷成一團,尖叫哭喊。而為了媳婦後事特地下山的戰爺爺,在司機陪同下從外頭進來,一見父子倆把客廳弄得殘破不堪,抓起司機手中的雨傘就往兩人身上招呼,擺平了父子倆的惡鬥,卻無法消彌她心中的陰影。

  後來是戰爺爺讓司機送她回家的。

  之後,待戰伯母的後事處理完,她整整半年都不敢去戰家,就怕見到他……

  砰的一聲,陶惜誓渾身一震。

  有地震?她下意識的起身想沖上樓去救公公,卻聽到有人低咒一聲,定晴細看,原來是躺在椅子上睡覺的人掉到地上去了。

  見狀,她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原本睡得正好,未料一個翻身便狠狠摔下地的戰天問痛得齜牙咧嘴,怒望向幸災樂禍的人,可一見到是她,立刻斂起怒容,馬上換上笑臉。

  「惜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想起身,才發覺剛剛那一下摔得不輕,腳有點痛。

  「天問哥,你沒事吧?」陶惜誓反射性地想上前扶他,但憶及當年他拿椅子想砸她的情景,伸出的手倏地又縮回。

  「我、我沒事,我這麼壯,摔那一下根本不痛不癢。」沒看見她的表情,戰天問低頭,咬牙站起,抬頭一對上她,又露出一口白牙。

  踢踢腳,沒大礙,有可能是摔下時,腳撞到前排椅子,了不起就是破皮流一點血而已。

  「天問哥,你幹嘛睡這裡?你可以到病房內睡,要不,回家去睡也可以。」仰望著他,她眼底流露出關心。

  也許是他跌坐在地,讓她覺得他其實沒有強壯到無堅不摧,也或許是他把風衣給她,自己卻沒有遮蓋衣物,抑或是他對她的好終究還是感動了她,現在她似乎已不那麼害怕接近他了。

  也對,她其實不應該畏懼他,相識十六年,他沒一刻不對她好,唯有戰伯母過世那段期間,他一時衝動差點拿椅子砸她,也許這事件對她衝擊很大,但都過了好幾年,她幼小的心靈已強壯多了,也知道當時他是在盛怒下失去理智才會對她做出那種敲破她玻璃心臟的事——

  現在,她是他的妻子,不可以,也不能躲他躲得遠遠的。

  「這是我要跟你說的話。」戰天問一臉正色,「醫院裡有特別護士,你不需要如此勞累,整晚守在病房。而且你還趴在病床邊睡,不是有床嗎?」淩晨他來到時,見她趴著睡就一肚子火,本想叫醒她,可她整天陪著老頭一定沒什麼睡,若將她搖醒,之後睡不著,豈不是害她沒法好好休息?於是他脫下風衣為她披上,悄悄的退出。不睡病房,是擔心老頭的鼾聲已經夠大聲,她能睡著代表她太累,也適應了那鼾聲,若再加入他的,恐怕會嚇醒她;至於不回家睡,也因為他想陪她,況且,哪有她在這裡照顧老頭,而他這個戰老頭的親生兒子自個兒回家爽睡大床的道理?

  「我怕睡床上會太入眠,爸若醒來,我會完全不知道。」

  「三更半夜他會醒來做什麼?」

  「上、上廁所?」應該是吧。

  「他還沒開刀,要上廁所會自己上!」他聽了整個很火大,為什麼他感覺自己娶老婆,受惠的卻是他家老頭?

  「天問哥,小聲一點,這裡是醫院。」勸說之際,陶惜誓不由自主悄悄退了一步。雖然打定主意不要離他遠遠的,但他的吼聲一起,還是令她「身不由己」。

  「噢。」

  值班護士聞聲奔來,自覺理虧的他做了個道歉的手勢,便她往樓上走。

  陶惜誓不罷休也對值班護士點頭致歉,然後任由他拉著走。低頭,赫然發現他牽著她的手,難怪手上一陣溫熱。

  想抽回手,但他握得太牢,她也不堅持,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牽她的手,十六年前相識的第一天他就牽著她在戰家院子裡走呀走,跟她介紹每一處的景色,那是的他是個好哥哥,也是她眼中的高大王子——

  病房門開了又關,她納悶的看著他。

  「他還在睡,我們不要進去……」

  沒錯,方才門開時,她聽到了公公的打鼾聲。

  他看了下腕表,「我帶你去吃早餐。」說著,拉過她就往電梯走。

  看著他,陶惜誓察覺他其實是個很貼心的人,不只對她,對他父親也一樣。方才他沒把話說全,那句「不要進去」,其實是怕吵到還在睡的父親吧?

  明明很關心,卻老是惡言相向,這對父子呀,脾氣一個樣、婆婆已不在,也許她應該扮演父子間的潤滑劑,讓他們握手言和,這是她身為戰家媳婦的責任不是?

  戰家媳婦……天問哥的妻子……

  低首,見他仍牢牢將她的手握得死緊,仿佛怕她溜走,她嘴角忍不住勾起微笑,心頭有甜蜜,還有一絲羞怯。很奇妙,她又不是第一次和他牽手,可想想,他們也幾乎九年沒牽過手了,再牽手,感覺既熟悉又陌生,當年是大哥哥牽小妹妹,現在是丈夫牽妻子,她老公的手又大又溫暖……

  頭垂得低低的,陶惜誓嘴角的笑容添上羞意。

  這回,她是真的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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