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角綠 > 君子如故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
「……我家先祖曾有遺訓:一、他死後,可埋于袁大將軍一側,與大將軍永遠相伴;二、袁大將軍為國蒙冤而無後代,佘家人一定要世代相傳為大將軍守墓;三、佘家後人永遠不許做官,但必須讀書。讀書可知史、可知禮、可知忠孝為何物,而不致喪失良知淪為禽獸。父親以上,代代皆遵守此三條,誰知到了我這一代,卻僅我一個女兒。老實說,如果你是朝廷官員,我無論如何不能嫁與你,好在你只是商人。我希望,如果你我成親,我倆的第一個孩子能夠姓佘,並將我佘家的遺訓代代傳下去……」雖然為難,她卻仍是說了出來。這個念頭從來都有,她遲遲沒有嫁人,也是害怕夫家不會答應這個要求。 誰知楊豁卻吃吃地笑起來,笑得她不明所以。 「我還以為是件什麼不得了的事,讓你如此鄭重其事呢!」笑完,他又正色道:「別說是第一個孩子,就算所有孩子都姓佘,我也同意。」 佘應景震了一下,睜大眼睛。 「楊家兒子不止我一個,城南的楊府裡多的是姓楊的子孫,少咱們生的那幾個,也沒有影響。守墓的責任雖然沉重了點,卻是咱家孩子應當具備的品格和毅力,而且就算不姓佘,袁將軍的墓,咱們也該世世輩輩地守護下去,對嗎?」 佘應景嘴唇囁嚅,眼圈漸漸紅了,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抓緊了楊豁的衣衫。 「不用這麼感動,」楊豁微微一笑,「我也有私心的。如此一來,你肯定再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麼好的人,我都說了你是因為喜歡我才嫁給我,那我楊豁,也該有值得你喜歡的地方吧?」 佘應景仍是不說話,她垂下滿是霧氣的眼瞳,第一次主動靠在楊豁胸前,一點一點收緊手臂。 她嘴角輕輕彎起,喃喃地說了兩個字。 「你說什麼?」楊豁聽見了,卻沒有聽清楚,於是低下頭問。 佘應景搖了搖頭,沒有再重複。楊豁也不在意,他猜也能猜到她大概說了些什麼。 但楊豁不知道,他這次卻是猜錯了。因為佘應景喃喃自語的,是「君子」兩個字。 娘還在的時候,她問過娘,當初嫁到佘家,守著佘家這麼大一個秘密,會不會苦,會不會累?娘卻笑言,別家女兒能嫁到佘家,其實是種福氣。 佘應景不明白,她的娘就繼續解釋:別人做夫妻,大多只為著油鹽柴米過日子,未必有什麼真感情。而佘家的媳婦,卻因為能跟丈夫共同承擔將軍墓的秘密,而能相扶相持,心意相通。 只是啊,別家的女兒嫁來佘家是福氣,佘家的女子找丈夫卻得要運氣。亂世才能出英雄,當英雄的妻子固然自豪,卻未必能夠幸福。世上除了英難外,真君子同樣難得,佘應景不求嫁英雄,只在心裡偷偷祈願嫁一位君子,誰知,卻遇到楊豁。 狐狸眼,小孩兒性,為了達到目的威脅利誘什麼都能做,偏偏她卻喜歡上了。喜歡就喜歡了吧,這世上又有幾人能稱得了君子二字。只是啊…… 最後的最後,她卻沒料到,自己看上的男子,似乎也能勉強構得上「君子」二字。 他威脅利誘她為妻,卻又耍賴,要她只能因為「喜歡他」而嫁;他明明知道袁將軍之墓可能帶給他什麼樣的威脅,卻仍是選擇了與她廝守終身……或許在別人眼裡,楊豁只是一個想如何賺取更多金銀,惟利是圖的商人,但在她眼裡,卻是值得託付終身的人。 是君子,她一個人的君子。 婚禮雖然準備得匆忙了些,但該有的一樣不少,楊豁也不主張奢華,不失面子又能風光,那就行了—— 每當拾兒聽他這麼說的時候,都很想說:想馬跑又不給馬吃草,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兒?但他不敢,主子畢竟是主子,雖然主子臉最近上總是喜氣洋洋,笑得也不像以前那樣讓人看了直起雞皮疙瘩,不過拾兒清楚得很,就算如此,也別在楊豁面前提到「用了多少多少銀子,」一提他馬上就能變臉,比川劇絕活兒還厲害。但也有例外,比如對佘應景,吃穿用度,花多少錢也不心疼,一千多兩一支的人參,眼睛都不眨地就買了下來。當然,楊豁背過人去會不會疼得眼睛都抽搐了,拾兒也不知道。 不過他拾兒是什麼人呐?跟在楊豁身邊十幾年是跟假的嗎?這個時候不努力巴結佘應景這個未來主母還等什麼時候? 他瞅得准著呢!爺以前總是笑喬少爺娶了表小姐後成了老婆奴,但楊豁要是成了親,恐怕也會變成五十步笑百步。 就算馬上要出嫁了,佘應景還是天天來掃墓,楊豁多半跟在一旁,如果有事,就讓拾兒跟著。拾兒當然樂意,平時在府內,後院他不能常去,侍候佘應景的時候並不多。佘應景去掃墓,他就有機會幫未來主母做點事……惟一的不足是,這未來主母總是冷冷淡淡的,讓他想討好也找不著方向入手。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