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角綠 > 君子如故 | 上頁 下頁


  「那是!老規矩了嘛……哎,爺,您慢點,等會兒我……」

  進了書房,桌上高高地摞著一疊賬本,楊豁隨手翻了翻,坐下,伸長雙腿。

  「這是什麼?」桌上還擺著一個錦盒,楊豁也不急著打開,頭也不回地問急匆匆追進來的拾兒。

  「這就是咱們前兩天去程老闆那兒定的那批東西,程老闆叫人給送過來了……」拾兒有些氣喘,他到圓桌旁倒了杯茶,三口兩口地喝了,一抹嘴,又取乾淨的杯子滿滿盛了一盞新的,給楊豁送過來,「還好,總算沒誤了日子!」

  楊豁「唔」了一聲,一手接過茶,一手打開錦盒,入眼的全是金光燦燦的,精緻華麗,確實是好手工。皺了皺眉,「啪」地搭上盒蓋,價值整整壹萬兩銀子的首飾盒被推了開去,楊豁靠在椅上,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那些貴婦人也真怪,要是我,寧可拿等值的銀子放家裡當裝飾,也不把這些玩意兒戴身上……拾兒,你這就拿下去吧,寫上賀詞,給和家送去。」

  楊拾兒苦笑。他這位主子的喜好就是怪,明明金子比銀子漂亮多了,他卻只覺得銀子好。

  最後那句話,拾兒可不敢當楊豁是在自言自語,應諾了一聲,他抱起盒子,又有些躊躇地說:「爺,咱們這禮雖不算輕,可也不顯眼啊……和糰娶孫媳婦,那是何等了得的事,趕著巴結拍溜的人多了去了,咱們這些個金鐲子金鏈子的,人家能瞧上眼嗎……」

  楊豁笑了一笑,「確實,別人送奇珍異寶,咱們只送金首飾。我要的,就是他們的不留意,懂嗎?」

  楊拾兒瞅著他,頭搖得像波浪鼓,「不懂……」

  「不懂就學著!」楊豁訓道,嘴角帶著笑意,倒不像真生氣,「去,自個兒體會去,要是到吃飯的時候還沒想出道理來,就餓著肚子繼續給我想!」

  拾兒癟著嘴,一臉委屈。所以說當奴才的就怕跟錯主子,這楊豁,動不動就拿餓肚子的事來欺壓他,而且從來說到做到,不給吃就是不給吃!

  抱著錦盒正準備出門,拾兒突然眼前一亮,猛地轉身,喜笑顏開,「哎!我想到了!要是太著眼了,和家的人就會盯上咱們,那可是個無底洞!要是送寒磣了,和家人又會惦記,怎麼著爺也是出了名的富人,裝窮也不能在這事兒上裝啊,我說對了吧,爺……」

  「行行!」楊豁抬手阻止他的滔滔不絕,「拾兒,不說這個了。我問你,一般在什麼情況下,後人不會給先人立碑?」

  拾兒呆了一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什、什麼先人後人的?什麼立碑,立什麼碑啊?」這話題轉得也未免太快了點吧?

  楊豁看了他一會兒,「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祖爺爺或爺爺或者是爹媽死了,你會不會給他們的墓立碑,為什麼!」

  拾兒明白過來,漲紅了臉,又強忍著氣,「爺!你欺負我可以,侮辱我長輩可不成!我家裡人是一個都不在了,我也從沒去拜祭過,那是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們葬在哪裡!如果我知道,就算是舍了老本兒都會給他們建個氣派的墓,請最好的刻碑師來刻碑,讓他們在下面住得舒舒服服,盡我最後的孝道!」

  楊豁也沒有生氣,只是若有所思地淺笑,「那要是,只立了墳,沒立碑,說明什麼呢?」

  拾兒這才有些明白,楊豁想的是另一件事。有些疑惑又有些沒好氣,「說明什麼?說明……要麼是荒墳,要麼是條件不便,隨隨便便葬了……要不就是埋的大奸大惡之徒,怕人掘了他的屍骨!爺,您沒問題了吧?沒有我就走了!」也不等楊豁回答,拾兒捧著錦盒,把地板踩得咚咚咚地去了。

  「是這樣啊……」楊豁摸著下巴,手肘擱在椅子的扶手上,露出詭異的微笑。

  荒墳?哼哼,排除!

  隨隨便便地葬了?佘家那女子,可不像隨隨便便的人。

  那麼……埋的大奸大惡之徒?

  難以想像。

  啊,這個看似普通的佘應景,倒是越來越有趣了。

  倒在椅靠上,楊狐狸眯著狐狸眼呵呵地笑起來。

  難以抑止的咳嗽讓佘應景醒了過來,身軀蜷成一團,還是無法讓自己更暖和一點。她撐起身子,用手捂著嘴,低低咳了兩聲後,終於覺得好些了。披了件衣服,應景起身下床去推開窗戶,外頭白晃晃的一片,天空隱隱開始發白。這會兒是沒有下雪,但從地上的積雪可以推斷,昨晚定是下了一夜的雪。

  想了想,佘應景回轉身去把床收拾了,然後穿衣梳妝,拾掇整齊之後,拿了掃帚走到門邊兒,一開大門,寒風就往裡鑽,應景瑟縮了下,嗓子又有些癢,好不容易才叫咳嗽止住了。出到門外,將門虛掩,佘應景慢慢走到後院,先將大墓上的積雪掃下來,又掃了小墓,最後才把兩墓周圍的積雪掃到一塊兒,堆在院子一角。做完了這一切,佘應景無聲地笑了。

  天漸漸亮了起來,街上零星有了路人,佘應景將掃帚放到屋簷下,推開家門。灶上的碗裡盛著兩個饅頭,佘應景拿來吃了,然後走到窗下纏著蠶絲的板子旁,坐下,拿起牛骨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也沒在意過去了多少時間,直到有人來拍門。

  「佘姑娘?」門沒栓,來人拍了兩聲後,便探個腦袋進來,對著佘應景憨憨地笑起來,「佘姑娘,又在刮絨啊?」

  佘應景回頭,「是古二哥啊。」常季程每日差這人來送飯,看著人家天天來回跑的辛苦分上,佘應景也不至於太冷淡。

  古通推開門,大步走進來,將手裡的籃子拎到桌上,「佘姑娘,我家老闆又讓我給你送飯來了!」

  「除了清炒豆芽和辣椒面兒裹鹽豆腐,別的可不要。」佘應景說著起身走去,不出所料地看著古通哭喪了臉。

  「哎喲,佘姑娘哎,您就行行好,接了吧!」古通清楚得很,籃裡除了雷打不動的清炒豆芽和辣椒面兒裹鹽豆腐,還有一葷一素兩個菜,都是按常季程的吩咐做的。可這佘應景也是倔,除了豆芽和豆腐,別的一概不收。要是他今天還把另兩個菜原封不動地送回去,回頭就得給程老闆辭了。

  小小食店的老闆跟這位佘應景到底唱的哪一出他不管,他那份工可不能丟了,家裡人全靠著他吃飯哪!

  佘應景也不睬他,揭開竹籃的蓋子,上面一層只得兩個菜,因為天冷,一點熱氣沒有了,正是清炒豆芽和辣椒面兒裹鹽豆腐。應景皺了皺眉,將其端出來,放在桌上,抽去隔板,下面一層同樣兩個盤子,還有一個甕,裝的應當是米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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