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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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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周年酒會。 她曾在這樣的酒會中與孫逸有了第一回照面,當時,她強迫自己堅定地走向他,走向一張未知的命運之網。 今夜,她與他又身處於一個類似的酒會,同樣在S&S自家大廳舉辦的酒會。 她不需再找機會接近他,因為他偉岸落拓的身形離她好近好近,近得令她呼吸緊凝,近得讓她的心臟發疼。 她微笑,蕩起的笑弧也許清淺,璀璨的明眸也許明媚,可心卻是緊緊揪著的。 她笑得這樣燦爛,揚起柔荑召喚侍者走向她,流轉眸光、落定身邊人溫煦的面龐。 酒會依然如此熱鬧,賓客依然如此喧嘩,他依然如此溫文和雅,深湛的眸子教人捉摸不著一點心思……一切,就彷佛她與他初次相識的那個初夏夜晚。 可現在已是寒冷的冬未了,時序邁人一個新年份,一個嶄新的開始。 一個嶄新的開始……可她卻正要結束她與他的一切! 就在今晚,在這個他倆初識的地方,她將親手斬斷兩人之間若有似無的情絲,斬斷那張緊緊束縛著兩人的命運之網。 過了今夜,他便會遠離她,離她好遠好遠,遠得她就連思念他時,也呼吸不著與他相同的空氣,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與他都會逐漸在腦中淡忘了彼此的音容身影。 於是,她與他便會真正毫不相干了…… 「好棒的香擯。」她低眉,再度淺吸一口侍者方才遞上的法國香擯,讓那甜蜜卻也微微酸澀的滋味在口腔裡回旋,「真的不想嘗一口嗎?孫逸。」揚起墨睫,對身邊人送去的是不懷好意的誘惑。 她看著他,看著他深著寒潭的眸子掠過一道幽微的暗光,看著他即便眸子深處隱著淡淡失望,唇角仍舊溫煦和雅地揚起、銜著對她完全寵溺的笑意。 「你明知我不能喝的,巧韻……」 沒錯,她知道他不能喝酒,就因為明白這一點,才意欲誘引他,他不明白嗎? 她微微一笑,探出小巧紅潤的舌尖,緩緩沿著濕潤的櫻唇舔舐一周,星眸氤氫著教人發狂的迷離。 「可是真的很好喝呢,味道好特別好特別,你真的不想嘗嘗看嗎?」她低柔地問他,雖是誘惑他飲酒,煙視媚行的神態卻明明是意欲勾引他一親芳澤。 他感覺到了,黑眸掠過幾道深沉暗影,緊窒的喉頭縮著,下頷一陣陣輕微的抽搐。 還不夠,他的神態還太冷靜,心跳還不夠狂野,她要再加把勁才行。 「巧韻,別這樣……」 他心慌了,他意亂了。而她迷離了神智。 她揚起頭,飲盡杯中所有的甜蜜酸澀,接著玉手扣住他的頸項,踞起腳尖,將所有的愛怨嗔癡全送人他嘴裡。 她吻著他,心底有一半期盼能與他這樣吻到天荒地老,另一半卻希望他卓然果決地推開她。 可他沒有推開她,全盤承受了她自口腔裡送來的醇酒,含在嘴裡,然後毫不猶豫地一口飲下。 在吸吮完所有的酒精後,竟還貪戀地吸吮著玫瑰紅唇裡的芳香汁液,他不停吻著、吸吮著。眷戀著,直到酒精終於融解於他的胃,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奪去他殘存的一絲清醒。 他終於放開她,搖搖晃晃。 她沒有伸手扶他,任他在全場所有賓客驚愕的凝視下昏眩踉蹌,一向鎮靜如恒的面龐泛上嚇人的潮紅。 「孫逸……」 「他喝醉了嗎?怎麼會弄成這副德行?… 「堂堂華爾街之神竟如此不知檢點?」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嗡嗡的嗓音此起彼落,伴著無數道驚異,不解,淡淡嫌惡的目光。 「孫逸,告訴我,」她靜定地開口,不明白自己的嗓音怎能如此平淡,如此清冷,如此無情,「你對最近的市場有什麼看法呢?」 崩毀了! 華爾街之神在眾人心目中完美元暇的形象……,崩毀了。 他原來不是神,原來跟一般平凡的男人沒什麼分別,甚至還更粗魯不文,不知節制,在公共場合喝得醉醺醺,口出狂放之言…… 他說他不知道什麼市場趨勢,預測不著,也不需要預測,因為他就是市場趨勢! 他說只要他一句話,全世界的金融都隨著他脈動,他一個翻掌,市場在他手中浮沉。 這是何等狂放的言語啊!他以為他是誰?神嗎? 他們從前是怎麼搞的?竟把這樣一個自大狂妄的無賴奉為神抵,對他言聽計從,隨他在市場翻雲覆雨,還癡癡地跟著浮沉! 什麼華爾街之神?狗屎! 他們全都瞎了,竟把一個再平凡不過的醉漢奉為神砥,瘋了! 他們全瞎了,幸虧有蘇巧韻替他們掀開了孫逸的神秘面紗,教他們認清了所謂華爾街之神的真面目。 原來,世上根本沒什麼金融之神的存在…… 「我們以前是怎麼搞的?竟然聽信那傢伙所說的每一句話!」 「是啊,現在想想,他根本不是什麼預言家,是我們太傻,他說一句,我們便跟著做一句!」 「其實是我們不知不覺被他操縱,才造成他預言準確的假像。」 「我就說嘛,大家生來還不就是凡人一個,Sun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得吃東西。喝水才能活下去,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地方?」 「是我們太傻,把個凡人當成無所不能的神了……」 忿忿不平的流言、譏嘲冷酷的耳語,瞬間席捲了整條華爾街,接著音浪逐漸推高,一波一波,越過大西洋,朝歐陸那邊襲去,接著,順著太平洋流到亞洲,淹沒了全世 界的金融市場。 人類是可怕的,熱情的時候可以盲目地把一個人捧上天去,可熱情一旦消褪了,善於嫉妒的天性又能把人重重踩落地獄。 孫逸是在一夕之間從雲端摔落地獄了。 而這一切發展都是她造成的,是她親手毀去了他在眾人心中的完美形象。 你是個可怕的女人呵、蘇巧韻,為了成就自己竟能親手將深愛自己的男人推落。 站在S&S氣派豪華的辦公室內,臨著落地窗,蘇巧韻看見的不是窗外一片冰寒的銀白世界,而是孫逸淡然平靜的面孔。 她想起那天,她沖到孫逸的住所,朝他遞去一封辭呈。 「我要辭職。」 「你遞出辭呈的對象不該是我。」他一生名譽毀在她手裡,面對她時,他竟仍無絲毫憤怒怨恨,只是這樣平淡一句。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為什麼他不罵她、恨她、詛咒她?為什麼面對她時還能如此平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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