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醉愛 | 上頁 下頁
三四


  而他惶恐。怕那樣的不甘與怨憤會令她鑄下讓自己後悔莫及的大錯……

  「你這幾個月究竟在做些什麼?為什麼不僅沒有毀了孫逸一點名聲,反倒累自己為他擔上不名譽的罪名?」蘇母瞪她,尖利的語聲一字字鑿人她心底,刺得她強烈發疼。

  她感到深深的無力,聽從母命大老。遠地從紐約飛至邁阿密母親的住處,雖然早有聆聽訓斥的心理準備,但仍是被母親尖酸的言語弄得心痛不已。

  「……你該不會真愛上他了吧?」

  「我沒有!」

  「沒有?」蘇母鬧她,薄銳的嘴角一撇,滿是懷疑,

  「你敢發誓?」

  她的心一緊,唇瓣顫抖。

  「不敢發誓?」蘇母的嗓音更尖銳了,眸光亦更淩厲,若熊熊火焰,炙得她全身發熱,又如玄冰,凍得她體內寒涼。「你這該死的丫頭!好樣的!不但胳臂往外彎,還彎向一個最不該討好的敵人……」

  」我沒有……」她軟弱地說,低微的嗓音失去了一貫的堅定自信。

  「還說沒有,你敢說沒有?」蘇母怒極,手掌一揮,賞了她清清脆脆一個耳光,「有了男人就忘了父母!你不記得自己的爸爸是為什麼死了嗎?不記得你在你爸爸墳前發過什麼誓嗎?」

  「我記得,我……當然記得……」蘇巧韻喘著氣,玉手撫住被打得熱疼的臉頰,委屈的淚水威脅地泛上眼眶,卻被固執的倔強攔了下來,「我沒有忘記在爸爸墳前說的話,我沒有忘……」

  蘇母卻對她抗辯的言語置若罔聞,冷酷的說:「你以為對華爾街之神獻上身子他就會眷顧你一輩子嗎?警告你,別傻了!人家是何等人物?你又是什麼貨色?也不是什麼天仙大美女,憑什麼祈求人家一輩子愛憐?」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那麼想,從沒那麼想過……」

  「沒想過最好!像他那麼高高在上踐得二五八萬的人物,會看上你這個沒什麼姿色的老女人?別作夢了!」

  「我沒有作夢,從來沒有……」

  「我告訴你,他頂多就當你是一時的娛樂罷了,玩過以後就隨手拋棄,連看都不會多看一限……」

  「不是的,媽,你別這麼說,別這麼傷人……」蘇巧韻哽咽的嗓音洩漏了心情的激動,她緊緊地咬牙,緊緊地,彷佛不這麼咬著就難以克制心臟的強烈絞痛,無法阻止凝聚在眼底的淚水瘋狂決堤。

  「我說你也別那麼下賤了,拿自己清白的身子去倒貼人家……」

  「不要說了!」她終於忍不住了,倏地揚起一直低低掩著的墨睫,再也管不住悲憤的言語一字字自唇間迸落,「為什麼你說話要這麼刻薄?為什麼你總要這樣傷我?為什麼你不能對我好一點,仁慈一點?難道就因為我不是你親生的嗎?因為我不是你親生的所以才如此恨我……」

  啪!

  又一個熱辣的巴掌甩上蘇巧韻細緻的臉頰,她住了口,面容刷白如寒冬冰雪,唇瓣顫抖若秋風落葉。

  「你沒資格對我說這些。」蘇母瞪著她,眼眸盛著掩不;住的濃濃厭惡,尖酸的言語更像利刃,一刀刀劃開蘇巧韻繃得緊緊的一顆柔軟的心,「你沒資格要求我對你好。對你仁慈!我為什麼要對丈夫在外頭生下的風流種仁慈?我當初肯收留你,讓你進蘇家門,你就該謝天謝地了,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談仁慈?」

  「媽……」

  「不要叫我媽!你沒資格那麼叫我!我忍受你這麼叫我將近二十年,夠了!我不想再忍……」

  「對……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人是你爸,枉費他從小那麼疼你,你卻不爭氣地愛上毀他事業的仇人!哈!你倒真是個孝順的女兒啊,難怪他當時千方百計也要找到你,領你進家門……」蘇母冷冷一笑,語音激烈而諷刺,「果然是他的好女兒!」

  「我……不是這樣……」她眼前一黑,身子搖搖欲墜,感覺整個人都像要被母親這樣尖利刻薄的言語給扯碎了。「我並不想對不起他啊……」

  她並不想對不起父親的,從來就不想違背在父親墳前親口立下的誓言。

  她豈會不知爸爸一向疼她愛她,為了疼她愛她不知暗地裡與自己的妻子起了多少次衝突。

  她知道自己是私生女,進來蘇家只會招來父親妻子的怨恨,可當時她年紀還小啊,親生母親死了後,除了自己的父親,她還能去投靠誰、依賴誰?

  她明白自己的身分,從小便謹守規矩,即使父親再疼她,也不敢逾越一點分寸。

  尤其是對終於還是願意讓她進蘇家的大媽,她除了尊敬,更有難以形容的淡淡畏懼。

  這畏懼一直到她上了大學,遠離家裡一個人住了,才漸漸淡去,才漸漸在學業及社交中成功建立與眾不同的樂觀與自信。

  她知道自己在朋友眼中的形象是明媚燦爛的,可又有誰明瞭她內心深處其實還潛藏著陰暗的一面?

  有誰懂得她其實不如表面那般活潑樂觀,也有陰鬱低落的時候?

  你對不起的人是你爸,枉費他從小那麼疼你……不,她不是那樣的,她不想對不起父親啊。從來不想!

  他那麼疼你,你卻不爭氣地愛上毀他事業的仇人……

  對不起,她對不起父親,她不是有意的,不是故意讓自己對孫逸產生莫名的情愫,她不是有意的啊。

  你這幾個月究竟在做些什麼?為什麼不僅沒有毀了孫逸一點名聲,反倒累自己為他擔上不名譽的罪名?

  已經盡力躲離他了,拼了命離他遠一點,她已經拼命阻止自己再去一點點加深對他的迷戀了啊。

  我說你也別那麼下賤了;拿自己清白的身子去倒貼人家!

  她沒有,沒有,沒有!他們之間確實是清白的啊!

  我告訴你,他頂多就當你是一時的娛樂罷了,玩過以後就隨手拋棄,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不,他不是的,孫逸不是那種人,他不是!

  人家是何等人物?你又是什麼貨色?也不是什麼天仙大美女,憑什麼祈求人家一輩子愛憐?

  別再說了,別再說了!別再說了……

  蘇巧韻雙手捂住耳朵,拼命想掩去不停在腦中回蕩盤旋的刻薄言語,拼了命地甩頭,徒勞想甩開這些一刀一刀劃得她心頭直淌血的尖刻言語。

  從離開邁阿密便一直苦苦強忍的淚水,終於在一個人走在寂靜的紐約小巷時,悄悄碎落滿頰。

  淚珠劃過她冰涼的頰,朦隴了她眼前的視界,教她認不清周遭的一切。

  她茫然走著,心痛複心酸地,而紐約的天空,彷佛也感染了她的哀傷,落下一陣急雨。

  冰雨重重狠狠地打落她臉龐,打得她頭暈目眩,全身發顫。

  她縮著身子,將自己蜷縮成蛹,試圖抵擋這一陣突然襲來的寒酷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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