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醉愛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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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揚首,毫不畏縮地迎視他輕挑著陰飛不畏縮地迎視他輕挑著眉的面龐,倔強的言語依然清晰迸落,「我不信你每天早上都這樣。… 「游泳,優閑地喝咖啡、吃早餐,完全不看報紙或注意市場消息。」她瞪他,語調難掩氣憤,「你這樣怎麼算是一個基金管理人,怎麼帶領旗下的分析師?」 他望她,湛眸掠過一道好玩的光芒,「忘了嗎?我不是基金管理人了,我已經退休了啊。」 她一窒,「你真要退休?」 「是。」 「為什麼?」她簡直不能置信。 「為什麼不?」他悠閒反問。 「因為沒道理啊,你是那麼有權有勢的一個人物,怎麼可能放棄這一切?」蘇巧韻秀眉緊顰,微微激動,「知道大家怎麼叫你嗎?華爾街之神!我們當你是神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做什麼我們就跟著做,你領導整個市場啊。」 「所以呢?」 她一愕,「所以?」 「我領導了整個市場,我說什麼市場就跟著做,然後呢?」 「然後?」 「不覺得無聊嗎?」 「無聊?」她再度重複,雖然痛恨自己像只鸚鵡般老是重複他的話,但她真不瞭解面前這男人究竟想些什麼。她只能怔怔地重複他的話,瞪著他平靜淡然的面龐,等著他的解釋。 孫逸淡淡一揚嘴角,先是舉杯吸飲一口香濃的咖啡,才從容開口,「金融,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玩意兒。政治、經濟、產業、科技,時代的巨輪固然是靠著這些領域的變革與進展而推動,但若沒有資金,這輪子就算前進了,也會卡死在溝渠中。」他一頓,「金融,掌握的就是資金的流動,在金融市場中,人類發揮了最高的創造力發明了各式各樣的金融商品,滿足了供需兩方,投資,融資,西方的力量既是相輔相成,也是互相拉鋸,雖是並肩的輪子,卻被兩股完全相反的力量拉扯。」 蘇巧韻怔然,聽著這從未聽聞的一套理論,是驚異,也是新鮮,她閉眸,在腦海裡迅速玩味孫逸一番言語,漸漸感覺自己似乎有些領略。 「所以我們便是負責觀察如何令這兩股力量均衡,同時幫助它們繼續前進?」 「嗯。」孫逸頷首,望向蘇巧韻的星眸中閃著讚揚的燦光,「這就像一個最精巧複雜的遊戲,我們觀察期貨與選擇權合約價格的波動,發現它們與現貨市場有交互作用的關係,但誰是真正的先行指標?央行說要降息,是為了刺激景氣。降低失業率,但可能因此付出通膨的代價。那麼市場究竟該怎麼反應呢?資金會從債市流到股市嗎?還是乾脆由美國流到歐洲,甚至亞洲市場……任何因素都可能對資金流向產生微妙的影響,而我們便是要在這其中進行 思考與分析,找出資金真正的流向。」他頓了頓,再次啜飲咖啡,濃密的墨睫微掩,似是進入某種深思、「這種猜測分析的過程相當有趣,刺激,富有冒險意味,如果預期 對了,除了大量的利益外,還能有種成就感。」 她懂了,「可是你再也得不到這種成就感了。」 「沒錯。」他微微一笑,語氣雖是平靜,卻掩不住一絲淡淡悵然,「對我而言,這一切已經失去了樂趣。」 「因為你不再需要猜測,不再需要預期,只要你開口,資金便會跟著你說的話流動,市場潮流完全是依隨著你的。」她輕聲他說,總算恍然。 怪不得孫逸想退休了,當一個人不再需要預測市場動向時,他的分析便失去了意義。 當一個人總是遊戲的贏家,並且可以肯定自己永遠是贏家時,還有繼續從事這項遊戲的必要嗎? 「太無趣了……」她輕淡地說,唇間逸出長長的歎息,心底不覺流過一股淡淡惆悵。 這惆悵,是為了孫逸。 她為他惆悵、為這個男人失去了奮鬥與努力的目標而惆悵,為他失去了工作的樂趣而惆悵。 怪不得他想退休了。 她想,心臟柔柔一牽,瑤鼻微微一酸,黑白分明的眸覆上一層簿薄的。朦隴的水霧。 孫逸彷佛注意到了這層水霧,他訝然地、深思地凝望她好半晌,終於,忍不住伸手。 蘇巧韻感覺自己的下頷被抬起,微微一驚。 「你哭了。」他溫暖的手指柔柔輕觸她光潔的下頷,湛幽的星眸直直鎖定她眸中朦隴的水霧,語音沙啞。 她倒抽一口氣,直覺地躲開他的碰觸,撇過頭,指尖迅速而慌亂地拭去盈於眼角的淚珠。 「因為我嗎?」他低低地。沉沉地問。 她卻不敢冒險回答,怕一開口就泄了自己易感的情緒,緊緊咬住玫瑰下唇。 「原來你如此易感……」他低啞地,彷佛感歎他說道,停頓數秒,他回復正常的語聲,「這樣情緒化不好,巧韻。」 她聞言,眉尖一緊,燦眸一揚,迎向他沉靜的目光。 「學著冷酷一點,只因這點小事就傷感,怎麼能適應市場的大風大浪?」 「可是……」她想辨解,卻不知從何說起。 確實,她也覺得自己有時大過情緒化,有時領略了他人的傷感,柔軟的心便忍不住要為那人惆悵、惋惜。愈是親近的人,她愈無法忽視那人的感受,在心底反覆低回後常連自己的情緒也受到感染。 她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弱點,但這樣的關心一向只限于最親愛的親人與好友啊,怎麼連對他也產生了這異樣感受? 「你為我惋惜嗎?」他淡淡他說,像是看透了她內心百轉千回的思緒,卻又像隨口一問。 我……確實有一點,但教她該怎麼解釋呢? 「不必惋惜的。」他率直地截住她在唇畔猶豫不決的言語,俊眉劃開,星眸蘊含迷人笑意,「聽說過一句話吧,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 「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化?」她怔然地重複,不解他為何突如其來說上這麼一句。 「一個人若是站上了頂峰,掌握了大多人的意向與命運,這絕對的權力很容易讓他沖昏了頭。忘了自己其實並沒有資格去控制他人的意向與命運。」他靜定地說,語氣像是平淡卻又語重心長,「人是自由的靈魂,人生也好,意向也好,不該受他人控制影響的。」 她怔怔的望他,聽著他這番平淡卻富哲理的評論。 「……我站在頂峰太久了,也該下來讓腦子清醒清醒了。」說到這,他忽地輕輕一扯嘴角,揚起好看的笑弧,「這對我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對我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他怎能說得如此平靜、如此淡然,如此徐徐悠悠,氣定神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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