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下雪的日子想起你 | 上頁 下頁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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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過去的,他們一定能熬出頭…… 洗完堆積如山的碗盤後,她才剛剛坐下來喘口氣,摘開手套察看自己紅腫的雙手,還來不及敷些軟膏,又被餐廳老闆叫去。 老闆說,她這個月遲到三次以上,必須扣薪水。 「老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遲到的,是因為塞車……」 「怕塞車的話就早點出門,我沒時間聽你找藉口!」老闆絲毫不同情。 她接過少了好幾張鈔票的薪資袋,有苦難言,畢竟是外地人,即使她明白老闆這樣扣薪不合法律規定,也不曉得該循何途徑申訴,何況她需要這份工作,萬一跟老闆鬧翻了只能辭職走人,她承擔不起這樣的下場。 只能忍了。 忙到深夜下班後,她牽過從舊貨市場買來的二手單車,一路踩著回家,已經很酸痛的雙腿因此更加疼痛不堪,幾乎麻痹。 夜很深,天很冷,方才似乎飄過一陣雪,路面濕滑,她小心翼翼地騎著,深怕一個打滑,人仰車翻。 但她太累了,工作了整整一天,難免有些恍神,她還是在路上滑倒了,這下不僅是手指燙傷,手臂跟膝蓋也有擦傷。 她狼狽地坐在雪地上,欲哭無淚。 回到那間租來的小公寓後,等待她的只有一室漆黑,看來她的丈夫今天又會睡在工作室裡,徹夜不歸了。 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不知他還好嗎? 她踉蹌地倒臥在床上,已經累得沒有力氣給丈夫打個電話,她只想睡,只想深深地、沉沉地睡一覺,補充近日一直不足的睡眠。 可她還不能睡,她接了一個出版社的案子,幫忙校對潤稿,才躺了幾分鐘,她便強迫自己起身沐浴,然後坐在桌前,強睜著酸澀的眼,挑燈夜戰。 日子就是這樣過的,一天,一個禮拜,一個月,一年…… 前方佈滿荊棘的道路,仿佛永遠看不到盡頭,她不曉得自己還必須走多久,還有力氣走多久。 太長太遠的一條路,她好累好累。 每天早上醒來,想的不是羅曼蒂克,而是柴米油鹽從哪裡生出來?水電房租還能再拖欠幾天?有哪個朋友願意借他們錢? 丈夫只管創業研究,這些生活上的瑣事全得由她這個妻子來張羅,她怕極了這種被賬單追著跑的日子,每天每天都得煩惱金錢問題。 就這樣,過了三年…… 當羅愛理從回憶中驚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坐上開往臺北的火車,火車行駛在鐵軌上單調而規律的聲響,一下下地敲在她耳畔。 她定定地凝望窗外,早已淚流滿面。 一回臺北,鄭雍立即展開一連串馬不停蹄的會議,有太多人想見他,部門主管要向他報告業務,客戶想和他合作開發市場,金主想投資他們公司分一杯羹。 直到傍晚,他才得到幾分鐘的空檔,而根據秘書安排的行程表,他晚上還必須陪美國來的大客戶吃一頓應酬晚餐,討論合作事宜。 他回到辦公室,正想坐下來眯個眼,秘書敲門進來。 「執行長,有位小姐等你很久了,你要見她嗎?」 「誰?」鄭雍蹙眉。「沒有預約的話我不想見。」 自從他成名後,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女人找上他,他不勝其擾。 「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但她堅持要等你。」秘書有些困擾地歎氣。「她已經在會客室等了四個多小時了。」 什麼女人居然堅持等他四小時?鄭雍不耐地揮揮手。「請保安送她走。」 秘書一愣,仿佛在考慮這樣做是否適當,可老闆今早從花蓮回來後便一直沉著臉,顯然心情很壞,她實在沒勇氣在這當口捋虎鬚。 「我知道了。」 她順從地領命離去,但不過半分鐘,她又倉皇奔回來,臉色刷白。 「執行長,那個……」 話語未落,另一道清脆淩厲的嗓音搶先揚起。「鄭雍,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你!」 這聲音…… 鄭雍驀地一震,猛然從辦公桌後站起來,他驚異地瞪著那道跟在秘書後頭翩然現身的倩影—— 是他的前妻,羅愛理! 「是你!」 「對,是我。」 就這麼簡短的兩句話立即讓秘書感受到一股僵凝的氛圍,空氣似乎結凍了,冷得她手臂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她連忙解釋。「對不起,執行長,我真的擋不住這位小姐,我去請保安……」 「出去!」嚴厲的叱喝打斷了她的話。 她愣住。 「我要你出去!沒聽到嗎?!」鄭雍的臉色相當難看。 秘書再次愣了愣,好一會兒方領悟執行長趕出去的人是自己,她看看氣勢洶洶的女人,又看看神情陰沉的男人,心跳亂了幾拍,最後,摸摸鼻子,一聲不響地離開辦公室。 鄭雍隨在她身後,砰地甩上門,門外幾個剛好在附近的職員嚇了一大跳,面面相覷。 鄭雍可管不了公司同事怎麼想,他盯著面前這個不請自來的女人,眼神陰晴不定。 「你來做什麼?」他一字一句地問。 她昂起下頷,脊背挺得筆直。「我來跟你把話說清楚。」 劍眉一擰。「你想說什麼?」 她沒立刻回答,櫻唇冷冷一撇,將隨身背包甩在沙發上,從裡頭取出一隻信封,抽出信封裡的支票。 他認出那正是自己早上請錢多多轉交給她的支票,嘴角一據。 「怎麼?你又想把支票退給我?」 「不是的,我要謝謝你。」 這話一落,鄭雍整個人怔住。 只見羅愛理蔥白的手指彈了彈支票,表情跟動作都像作戲似的誇張。 「一千萬哪!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手上拿著這麼多錢,我心動啊!想想看有了一千萬我能做什麼?嗯,可以還清我爸留下的債務,將我媽的面店重新裝潢……還能做什麼?啊,對了,我還能去歐洲玩,早就很想去那裡血拼了,到時候一定要一口氣買幾個名牌包帶回來!不過這樣想想,一千萬好像很快就花光了耶,那我跟我媽的退休養老基金怎麼辦?」 這一連串話說下來,鄭雍已聽得臉色鐵青,不禁暗暗咬了咬牙。「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鄭雍,鄭執行長,」她上前一步,拿支票在他胸前甩了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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