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陪嫁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嗯……」她激動難言,只能發出哽咽的單音,揚起淚漣漣的臉蛋,主動獻上自己的唇,纏綿一吻,為彼此的情意封緘。

  蕭雋出門後,鄭恬著實過了幾天魂不守舍的日子,茶飯不思,睡不安枕,當真是「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直到蕭雋在路上傳回第一封家書,她讀了連芝麻綠豆小事都寫得囉囉嗦嗦的長信後,才重展笑顏,振作起精神。

  畢竟她如今可是這偌大侯府實質的主母,有許多家務事及外頭的產業得親自經手處理,一旦認真忙碌起來,也沒太多時間可傷春悲秋,再者還有弟弟的功課得看顧,娘親和婆婆也得不時去請安問候,日子倒也如流水般過下來。

  只是忙歸忙,蕭雋每逢旬日捎回來的家書卻一定是要反復看過的,提筆回信時,也會將家長里短一件件一樁樁地細細與他說,並一再叮嚀他在外頭務必保重自己,滿紙閑言絮語,藏的是無盡的關懷與思念。

  蕭雋雖會在信裡和她分享一些外頭所見的風光趣聞,對朝廷正事卻是避嫌不提的,幸而趙祈體貼,經常讓世子妃與她走動,言談中透露些消息,告訴她蕭雋查賄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拔了幾個貪官,聖上讚譽有加,接下來只要盯著水利工程上了軌道,便能夠啟程回京。

  聽到夫君就快回來了,鄭恬忍不住歡喜,日日為他上香祈福,盼他早歸。

  這天,當鄭恬含笑讀著蕭雋的家書,看他在信裡孩子氣地抱怨著年方弱冠的七皇子不知哪根筋搭錯,竟主動請纓前往江南跟在他身邊學習治水事宜,鎮日問長問短,煩得他白頭發都多了好幾根……正莞爾時,翠萍忽地踉蹌進屋。

  自從來到侯府後,翠萍便在梧桐院裡領了二等丫鬟的差事,被她姊姊沁芳教導得進退有度,難得會見她如此失禮,臉色蒼白。

  鄭恬心韻停了半拍,頓時有股不祥預感。「怎麼了?」

  「夫人,燕王世子妃來了,聽說是侯爺出事了。」

  鄭恬聞言色變,顧不得多問,匆匆至內院正廳迎客,燕王世子妃先是喝了盞茶定了定心神,才娓娓告訴她來龍去脈。

  原來某天連日暴雨過後,蕭雋帶人至河岸巡堤,七皇子偏要跟去,也不知怎地就落了水,當時蕭雋就在他身邊,連忙伸手拉人,不料反被他拽下水裡,眾人急急慌慌地救起皇子後,才赫然驚覺蕭雋已不見蹤影。

  當時河水暴漲,一干人在河裡打撈了數日,又沿著河岸往下游仔細尋覓,卻是怎麼也找不到人。

  「……方才奏摺才送進宮裡,怕是凶多吉少。」世子妃語音喑啞。

  鄭恬早聽得呆了,不是說就要回京了嗎?如何會發生這種事?

  「恬妹妹,你還好吧?」世子妃擔憂地握住她的手。

  她搖搖頭,心裡空空落落的,說不上是驚慌或難過,只覺得一片虛無,好半晌,她才啞著嗓音喃喃。「會沒事的,蕭雋他會回來的,他答應我會平安的……」

  話說到這兒,她已哽咽難抑。

  世子妃軟言勸慰,確定她還撐得住,才告辭離去。

  接下來數日,鄭恬也不知自己是怎麼過的,每天都恍恍惚惚的,表面上似是仍鎮定地理家管事,其實心神早飄至遠處。婆婆林氏幾乎崩潰,哭著說家裡若是沒有個男人頂著該如何是好?她不僅得安慰老人家,為了不讓娘親和弟弟擔心,在他們面前也只能故作堅強。

  待世子妃再次登門時,卻是連世子趙祈也一同來了,見兩人皆是神情凝重,鄭恬心下有譜。

  「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嗎?」

  「嗯。」世子妃黯然頷首。

  世子趙祈一把折斷了摺扇,握拳恨恨地槌牆。

  鄭恬連眼淚都沒掉一顆,冷靜地宣佈。「我要去找他。」

  「什麼?!」趙祈夫婦倆同時驚駭。

  「我要去找他。」她面容平靜,吐囑清晰,聽著竟是不帶絲毫情緒的波動。

  「他肯定還活著,只是生病了或受傷了,許是困在哪裡動彈不得,正等著人去救他。」

  「恬妹妹……」她愈是表現淡定,世子妃愈能感受到那藏在她言語裡的沉痛哀傷。

  「他在等我,我知道的,他在等我親自去帶他回來。」

  「可你一個女人家如何出門?還是讓世子替你去找……」

  「我一定得去,非去不可。」

  她神態決絕,不容置疑,像是即便他們不贊同,她一個人孤身也要上路。

  趙祈震驚地望著她,眸光明滅不定,似是不可思議又似感動非常,許久,他重重一點頭。「好,我派人護你上路!」

  鄭恬出發時,除了沁芳和香草堅持要隨行外,另帶了二十名蕭雋留下的親衛,趙祈也從燕王府撥了十名護衛給她,再加上四名江湖高手。

  趙祈原本也要和她一起上路的,卻因朝廷有事,不得不留在京城,只說事了後就會儘快趕去和她會合。

  鄭恬並不在意趙祈來不來,一心只想著趕路,這一路千里跋涉,不僅遭遇過狂風暴雨,途經一處山區時,更不巧遇上土石坍方,車馬過不去,只能一步一腳印地前進,蔓草沙石割傷了腳也都不吭一聲,連走了數個時辰才到下一個村落。

  香草和沁芳在路上都生了病,而眾護衛以為身嬌柔弱的她,卻是強硬地撐下來,從不喊苦。

  來到蕭雋失蹤的河段,眾人開始尋找,不僅在河岸附近,連十裡八鄉的村落,她也堅持一個個去探訪,有些偏鄉路窄難走,不便行車,她便跟著護衛們學會了騎馬,又或者親自下來步行,時日久了,大腿處都磨出瘀腫,腳趾也長出水泡。

  夜晚投宿客棧時,沁芳和香草替她上藥,都忍不住心酸。

  就這樣找了一個多月,市井小民、鄉野農人,能問的都問遍了,偶爾也有人報消息,說是彷佛依稀在某處看過蕭雋那般形貌的男人,可每回懷抱著希望循線去確認,得回的都是失望。

  隨從的護衛漸漸絕望了,私下不免悄悄議論侯爺怕是早就不在這世上了,只是這話誰也不敢跟鄭恬說,更不敢在她面前露出絲毫端倪,就怕這一路強撐著不哭不鬧的弱女子會承受不住而崩潰。

  誰都不曉得她是怎麼想的,就連她貼身的兩個大丫頭也摸不透她的心思,她不曾掉過一滴眼淚,也從不跟誰訴苦,甚至在大夥兒情緒低落時,還親自下廚做些清淡好吃的料理犒慰隨從們的辛勞。

  這般堅毅的她,看了反倒更令人心疼。

  這天,為了前往一個偏遠的村落,必須溯溪而上,天空又飄了雨,傍晚在一戶農家借宿時,鄭恬身子發起熱來。

  她生病了,連日的奔波讓身心備受折磨,她終究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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