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陪嫁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進了侯府,蕭雋原本是想讓鄭恬陪同自己一起回清風閣,鄭恬卻堅持回梧桐院,蕭雋只得由她去了,沐浴過後,換了衣裳,信步走來梧桐院。

  梧桐院的婆子和丫鬟見到他,紛紛行禮完便識相地退下,守院門的守院門,看屋子的看屋子,沁芳和香草也待在外間,里間只留蕭雋和鄭恬獨處。

  鄭恬倚在窗邊的軟榻上,半幹的秀髮披散在身後,濃黑如墨,襯著她清麗的臉蛋更顯白皙嬌嫩,穿著件月白色繡蝴蝶穿花的中衣,攏著一床毛毪抱膝而坐,整個人遠遠看著像尊搪瓷娃娃,精緻可愛。

  她彷佛沒聽見蕭雋進門的聲音,逕自出著神,呆呆地看著自己一雙白嫩的小手,十指纖纖如春蔥。

  蕭雋望著她,不由得也跟著望向她的手,不久前那柔若無骨的小手曾握著自己那處,那綿軟的觸感,妙不可言……

  想著,下腹那處似乎又有異動,蕭雋頓時感到些微尷尬,深呼吸讓自己鎮定,耳根隱隱發熱。

  他走向鄭恬,在榻邊坐下。

  她察覺他的動靜,震了震,連忙將自己的小手藏進毛毯裡,好似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教他看著不禁莞爾,低笑一聲。

  她抬頭瞪他,清澈如水的明眸似是掠過一絲懊惱,嬌哼一聲,撇過小臉。

  還在生氣呢。

  蕭雋想起她在回侯府的一路上怎麼也不肯跟他說話,不禁長長一歎。

  「餓了嗎?」他柔聲問。「廚房應該已經準備好晚膳了,要不要命人擺飯?」

  「我不餓。」她依然不看他。

  「你不餓,我可餓了。」

  「那你自己吃啊!」

  看來真跟他鬧上彆扭了。

  蕭雋無可奈何,大手溜進毛毯裡,找到令他迷戀的小手,輕輕地握住,她卻使勁甩脫,他再握住,她又甩,來回數次後她才認命地由他圈握著,只是那張小臉更加冷凝了。

  他笑笑,拇指在她掌心溫柔地畫圈圈。「還在氣我誤會了你?莫惱了,之前是我想差了。」

  她不看他,櫻唇撇了撇。「你早就知道瑜妹妹跟太子之間的事了,對吧?你讓人盯著我們的行蹤,特意趕過去會芳園,是不是就打算抓個現行?你……你莫不是以為我也……」

  她驀地頓住,貝齒死死地咬住唇,唇瓣因翻騰的情緒微微發顫。

  他默然不語,無法否認,在聽聞屬下來報時,他的確誤會她可能也和太子有所牽扯,所以才會那般狂怒地渾鞭策馬趕往會芳園。

  他的沉默印證了她的猜想,她氣得臉色刷白。「你把我鄭恬想成什麼樣的女人了?」指甲狠狠地掐進他手掌肉裡。

  這回他可不像之前躲在假山洞裡一聲不敢吭了,而是誇張地齜牙咧嘴,作出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態。「恬兒別掐了,好痛啊。」

  「痛你個頭!」

  「真的痛嘛。」俊眸朝她眨了眨,好委屈。

  她看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男人何時變得如此無賴了?不是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嗎?這麼輕輕一掐就喊痛,騙誰啊!

  「少裝可憐了!我才不會同情你。」她哼了哼。

  他心弦一動,真想將她傲嬌的小臉蛋抓過來狠親幾口,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微微一笑。「恬兒,這陣子我人在西山大營,心裡卻一直想著你。」

  她愣了愣,似是沒料到他會突然說出這番甜言蜜語,許久,才找回說話的嗓音,微斂著眸悶悶地道:「想我做什麼?我比得上你的思思嗎?」

  這話聽著分明是在吃醋啊!

  蕭雋凝視著佳人卷翹濃密的羽睫,只覺得冰凍多年的心房宛如雪崩似地融化,為她陷落。

  「思思她……的確是個好姑娘。」他勘酌著用詞。「從前我的確想過娶她為妻。」

  感覺她的小手一顫,似又有抽回的跡象,他連忙緊緊圈握住。

  「你可能也聽說了,我年少時就是個紈袴子弟,鎮日就是鬥雞走狗,打架鬧事,主要是因為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

  聽他提起去世的娘親,鄭恬震了震,憶起他曾經在夢裡喃喃喊著娘親,像個迷路的孩子般無所適從。

  他彷佛看出她眼裡的疑問與憐惜,俊唇自嘲地一扯,澀聲解釋。「我娘她是為了救我才死的,小時候我很淘氣,有一天意外落了水,是我娘親自將我抱上來的,可她也因此受寒生了重病……」他目光一黯,語音更加低啞。「我娘去世後,有一陣子父親很責怪我,我們父子倆因而有了嫌隙,父親續弦後,我們父子關係越發冷淡,他既對我不理,這府裡也就再沒人能管住我,也沒人真的關心我。」

  「蕭雋……」她不忍地輕喚一聲,握緊他的手。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稍縱即逝,轉瞬神情又沉凝。「之後我便有點自暴自棄起來,在京城裡也得了紈袴的名聲,十三歲那年,我認識了趙祈,他身為燕王世子,有許多身不由己的地方,他是假放蕩,我是真放蕩,倒也玩在了一塊兒。有一回我們喝酒鬧事,弄得滿身是傷回燕王府,正好遇上他二妹,思思將我們兩人教訓了一頓,也就是在那時候,我才知道他那位溫柔賢慧的才女妹妹也有潑辣的一面。」

  「你就是在那時喜歡上她的嗎?」鄭恬輕聲問道,感覺心口有些悶悶地疼著。

  「當時我年紀輕,懵懵懂懂地也不曉得什麼是男女情意,只覺得思思跟旁的閨閣千金不大一樣,跟她在一起並不令人煩悶,直到父親重病時,她開導我跟父親和好,我才真正對她動心了。承襲了爵位後,我決定先上戰場歷練一番,有了成就後再向燕王府提親,不承想……」

  話語未盡,她卻已懂得了那濃濃的惆悵,紅顏早殤,他心裡怕是有說不出的遺憾吧!

  蕭雋回過神,望向她蒼白的容顏,她微蹙著眉,神情看來十分憂傷,他心念一動,伸手撫摸她臉頰。

  「我把你叫去清風閣那天晚上,曾經將思思的畫像拿出來看,就是在那時候,我才領悟了一件事。」

  「什麼事?」她怔怔地問。

  「我已經放下思思了。」他直視她,眼神意味深長。「我的心裡已有了別的人……」

  他心裡有了別人?這意思是……

  鄭恬心口怦怦地跳,腦海思緒淩亂,如一團糾結的毛線,她明明可以理清的,卻下意識地逃避。

  「沒有……沒有趙思思,還有趙明明呢!她不是長得很像她的二姊嗎?那天你見到她,不也看呆了?」

  他凝定她,許久,唇角勾起一絲笑意。「恬兒吃醋了?」

  她嗆了嗆。「我、我幹麼吃醋?」

  她愈是急急否認,他唇畔的笑意愈深。「明明是長得像思思,可我分得清,她不是思思。」

  「是啊!她當然不是思思了,誰能及得上你的寶貝思思呢?」

  這話可真酸呢!

  蕭雋好整以暇地揚嗓。「恬兒如此著惱,莫不是在意著我?」

  「什、什麼?」她又嗆了嗆。

  他挪動身子靠近她,低頭望她,星眸熠熠。「我還以為你討厭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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