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不愛江山 | 上頁 下頁


  她會努力,無論前方有多少荊棘、要流多少血淚,她會勇敢前進,走這條孤獨漫長的王者之路……

  「殿下,您醒了嗎?」服侍的宮女察覺內室有動靜,輕輕揚嗓詢問。

  「嗯。」她低應一聲。

  宮女這才走進來,見她伏案讀書,輕輕歎息。「殿下很晚才就寢,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呢?這才四更呢。」

  「我睡不著。」她淡淡地應。「你給我打盆水來吧,我洗洗臉。」

  「是。」宮女退下,不久,捧來一盆溫熱的水,擱在架上,接著便要替她挽起衣袖。

  「我自己來吧。」在軍中生活多年,日常起居都是自己動手,有人服侍,反倒不習慣。

  盥洗過後,宮女欲為她梳妝,她也拒絕了,自行換上一襲男裝,將一頭秀髮用發帶簡單束起。

  「殿下!」宮女見她又穿男裝,頻頻搖頭。「昨日陛下才讓人送來幾套新衣裳呢,要不我們試穿看看吧?」

  「我就穿這件。」

  「那殿下,起碼戴幾樣首飾吧,哪,您瞧,這也是之前陛下打發人送來的,是西域商團進貢的珠釵呢,還有這金步搖……」

  「都不用了,我不喜歡戴那種東西。」珠釵玉飾,叮叮噹當又沉甸甸,累贅。

  「可您貴為公主,現下又是在宮裡,可不是在軍中啊!」

  言下之意,一個嬌貴公主裝扮得比尋常荊釵布裙還樸素,不合禮節。

  真雅自嘲地微哂。貼身侍女的考慮,她不是不明白,終究她是女兒身,成日作男裝打扮,成何體統?

  她望向銅鏡,鏡中隱約映現一道窈窕身影,鵝蛋臉,五官端秀,英姿颯爽,她知道,那是她。

  是個女人嗎?她澀澀地尋思。就算身體是,心也不是。

  從承佑哥離世那天起,她便對自己立誓,往後,她不再是個女人,她將成為這個國家未來的王。

  從此,她沒有女兒家的嬌羞,根絕天真爛漫,其它姑娘嚮往的那種平淡快樂的幸福生活,亦與她無緣。

  她將成王,她的心裡,除了這片江山,除了黎民百姓,不能容下其它,包括——

  愛情。

  何謂愛情?

  如曹承熙這般為真雅公主死心塌地地盡忠,就是愛情嗎?

  無名嘲諷地望著正嚴肅議事的真雅與曹承熙,兩人一來一往地探討近日宮內混沌不明的情勢,聽得他好煩。

  他搖搖頭,收回視線,叼著根麥芽糖,閑閑在屋內四處走動。這是公主的書房,格局闊朗,每件家具都精雕細琢,雖然他已來過好幾次了,可每回進來,都會發現新鮮玩意兒。看來那個靖平王老頭確實很疼這個女兒,有什麼稀奇珍寶從沒忘了往她這兒送。

  在一方五斗櫃案頭,他發現一個商團進貢的木造機關車,車子每行一裡,車上小人便會擊鼓一響,煞是有趣。

  「這個好玩。」他把玩著機關車,像個天真的孩子,愛不釋手。

  曹承熙一直分神注意著他,見他愈來愈不成樣,忍不住揚嗓怒斥。「你玩夠了沒?」

  他一凜,回過頭,眨眨淘氣光燦的墨眸。「又怎麼了?曹大人。」

  自從他被真雅留在身邊後,曹承熙對他的魯莽無禮總是看不慣,動不動就叨念他該學會禮數,他被念得受不了,索性戲謔地回以敬稱。

  「曹大人,不知您有何指教?」

  一聲聲大人,喚得曹承熙眼角抽搐。即便是如此莊嚴肅穆的場合,這傢伙依然穿著滿身綴補的舊衣衫,一頭亂髮隨意束起,糖不離口,一派不倫不類!

  「公主在說話,你就不能安靜地坐著嗎?」

  無名聳聳肩,笑嘻嘻地望向真雅。「你要我坐著嗎?」

  她靜靜地凝睇他,水眸凝霧,教人看不清思緒。「你覺得很無趣嗎?」

  「什麼?」

  「我跟承熙現在討論的事,你覺得無趣?」

  「這個嘛……」他側頭想想,忽地莞爾一笑,也在案幾旁坐下。「我不是說過了?你早就該除掉那個天女公主,若是當日能夠當機立斷,今日也無須煩惱這個心頭大患了。」

  「你說什麼?!」曹承熙憤怒拍案。「你明知曉德芬公主是殿下的妹妹,怎能對親妹妹下手?」

  對曹承熙的怒氣,無名絲毫不以為意,逕自瞧著真雅。「下不了手,這成王之路便會走得很辛苦,不是嗎?」

  的確很辛苦。真雅不語,捧起茶杯,一面啜飲,一面在心下斟酌。

  日前,德芬以天女身分主導一場天命欽點的大戲,不僅宮中震盪,王城內外的百姓亦是議論紛紛。

  眾人都在猜測,德芬是否真是上天屬意的未來國主,朝中群臣惶栗不安,深怕自己站錯邊,誤了前途。

  德芬於朝中無勢,除了黑玄因討伐北余國有功,得陛下封賜為議事公,列席圓桌會議,其它十一席議事公皆為開陽及她所收攬。

  圓桌會議是希林國最高會議,能夠受封為議事公者,都是國內有權有勢的大貴族,王室後妃及王位繼承人的廢立,皆須通過圓桌會議的認可。

  如今有德芬來攪局,風起雲湧,朝中情勢恐怕有變,大貴族都在暗中觀察,伺機而動。

  今日她與承熙商議的,便是各方貴族的動靜,至少要確保他們的人不倒戈,一個都不少。

  「半年多前,你從黑玄手裡接回德芬,她不肯投靠於你,當時你就該殺了她了,留到如今,徒然令她乘機養成羽翼。她現下雖然勢力單薄,可卻坐擁「天命」,得的是民心,你如何與她相爭?」無名說來頭頭是道。

  曹承熙卻聽得很不順耳,即便他說得有理,這態度也太狂放乖張。「你對公主說話,什麼時候才能學會恭敬一點?」

  無名一笑,滿不在乎地將雙手一攤。「我天生就是這調調兒,曹大人您說該當如何是好?」

  「別說了,承熙。」眼見兩人又要鬥起嘴來,真雅玉手一揚,止住爭論。

  曹承熙只得鬱悶忍氣,狠狠瞪無名一眼,跟著別過眸,深呼吸幾口。「殿下,其實有件事下官一直不甚明白。」

  「什麼事?」

  「那日,殿下您也在場觀看德芬公主接神詔,可後來您說,那些異象都只是幻術。」

  「嗯,是幻術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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