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真命天女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她坦然回凝,眼潭清澈如春泉。

  「你,當真殺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嗎?」

  他,殺了自己的父母嗎?

  六年前,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一間密室,搖曳著慘澹燭光。而他,站在光影交界之間,漠然看著地上三具橫陳的屍體,室內飄著濃重的血腥味,熏人欲嘔。

  而他年僅八歲的弟弟黑藍,蜷縮著瘦小的身軀躲在牆角,面容蒼白,陣陣顫慄,眼神充滿惶懼。

  那夜之後,藍便不再說話了。他失去了言語能力,心上剝著傷口,血肉模糊。

  那夜,他失去了父母,同時也失去了理當與自己親近的弟弟。

  對子藍,他二直有份歉意。他在十歲部年便被選進宮中當星徒,十五歲那年上戰場,十八歲因戰功被提拔為星宿主,長年在外,未曾盡過凡分兄長的責任,再加上六年前的那件事,藍想必恨透了他……

  回憶如最黑暗的潮水,排山倒海,翻覆了黑玄的天與地,他痛飲著酒,一杯接一杯,一壇接一壇,麻醉自己。

  你,當真殺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嗎?

  她問。

  你認為呢?

  他反問。

  我不認為如此。

  為什麼?

  幾沒有理由,就是不相信。你應該不是那種人。

  如果我就是那種人呢?

  那也……沒辦法了。

  沒辦法,那是什麼意思?

  她對他失望了嗎?他不如她的期望嗎?不是她心中想像的那個人,她惆悵了吧,看著他的眼,蘊著迷離的同情,亦或是輕蔑?

  她輕視他嗎?瞧不起他嗎?那也……沒辦法啊!

  果真是沒辦法。

  思及此,黑玄低低地笑了,笑聲如最鋒銳的刀,割著自己的心頭肉。

  不想在乎的,以為自己早就從傷痛中復原了,原來那傷,從未曾痊癒過。

  門扉傳來幾聲剝響。是誰?沒見他心情不好嗎?膽敢來尋死?他暗自惱怒。

  那人卻不識相,又敲了敲,跟著,索性自行推開門。

  「我進來了。」她細聲細氣地揚嗓,探進一張清麗素顏。

  是她!她怎敢又來煩他?

  黑玄瞠目。「丫頭,你還沒走嗎?」

  「嗯,我剛同令弟逛完市集回來,嚴冬告訴我你一人躲在房裡喝酒。」

  躲?他堂堂領主大人,何須躲藏?

  「這是我的房間,我高興關起門來來喝酒,說什麼躲?」他厲聲指責她的失言。

  「是,大人您不是躲,只是關起了們。」德芬並不與他爭論,順著他的話柔聲應道,妙目一轉,見地上滾倒數個空酒罈,知道他喝了不少,秀眉輕攏。「你身上有傷,應當忌酒,怎麼喝這麼多?」

  「你管得著嗎?」黑玄冷哼,她以為自己是他的誰?一個小小芝麻官而已。

  「大人,您心情不好?」她竟在他右手邊的座椅坐下,好大的膽子!

  「我沒賜你坐。」他醉眼瞪她。

  「是,下官逾越了。」話雖如此,她卻不站起,朝他微微一笑。「不喝了好嗎?嚴冬說你不許任何人靠近,沒人服侍你上床就寢,我來幫你好嗎?」

  「你……又不是我的貼身小廝!」他打了個酒隔。

  「只是服侍你就寢,應該不難,對吧?」

  「你的意思是,你要侍我的寢?」

  「什麼?」德芬粉頰染霜。「你誤會了、是服侍你上床睡覺,可不是侍寢!」「哼,我倒寧願有手女人來替我暖床。」他眯了眯眼,也不知是神智不清或有心耍賴。「你做不到嗎?」

  「黑玄,你——」

  「你叫我什麼?」

  「大人。」咬了咬牙,命令自己冷靜,別隨這醉漢起舞。「您還是別喝了吧,您醉了。」

  「我要喝!」他揮開她意欲拿下酒杯的手。

  她無奈地歎息。「那我陪你喝吧。」

  「不必你陪我,滾出去!」他陰鬱地下令。

  她淡笑,搶過酒罈為自己斟了一杯。「這杯,算是我向大人賠禮。」

  「賠什麼禮?」

  「早上我問你的問題,讓你傷心了吧?我自罰一杯。」語落,她舉杯就唇,爽快地喝千。

  黑玄怔忡,以為自己聽錯了。莫非他真的喝多了,腦筋不清楚?這丫頭在向他道歉嗎?她說她傷了他的心,她……是那麼想的嗎?

  「我沒有傷心!」他寧定神,低吼地反駁。那怎會是傷心?眾人都說他是冷血無情的閻羅,哪會有什麼心可傷?「只是那件事……我不想說!六年前;從那夜之後,藍便不再說話了……」

  德芬聞言,翠眉一挑。「原來小藍並不是天生的啞子?」

  小藍?她是這麼_喚他弟弟的嗎?小藍,多麼親熱又多麼寵愛的稱呼,他們倆啥時交情這般好了?

  黑玄更鬱悶了。「藍喜歡你。怎麼就那麼喜歡你呢?老纏著你,聽你說故事,我很久沒見他那樣笑了,他只對你笑·…」

  「為何他會不再開口,說話呢?」德芬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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