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真命天女 | 上頁 下頁
十五


  德芬惘然失笑,她總是不記得這男人有多我行我素,恣意妄為。

  黑玄注視她片刻。「大夫說你近日太操勞了,看貧血氣虛的現象。」

  「你請大夫來看過我了?」她訝異。

  他不答,信步來到她面前,在床沿坐下,她微微心驚,他有必要坐這麼近嗎?

  他卻仿佛不以為意,視男女禮教之防為無物,遷自保刻地盯著她,半晌,冷冷嗤笑。

  「才過一旬,身子便吃不消啦?連這點苦都受不了,還想做什麼開農師,不覺得自己太不自量力嗎?」

  他在嘲笑她嗎?德芬不豫地咬唇。

  「瞧瞧你的手。」他猛然捉握她皓腕,檢視她原本嬌嫩無瑕的玉手。「都磨破皮了,還起了水泡,才不過摸了幾天土壤便成這副樣子了;你還真是嬌慣的大小姐啊。」

  「你……放開!」她芙頰躁熱,難堪地想抽回手。「我的手怎樣,不用你管。」

  「我不是想管,只是好笑。」他不放開她的手,依然緊緊握著。

  她又羞又惱。「有什麼好笑的?」

  「你明明不是這塊料,為何要如此堅持?為何還不認輸?」

  「你要我認輸?」她整眉,挑釁地瞪他。「若是我不肯嘗試,不願戮力而為,那我的命、還有那些農民的命,豈不都不保了嗎?為了保住性命,明知不可而為之,有什麼不對嗎?」

  他不語,面無表情地看看她。

  「何況這不是你刻意給我出的難題嗎?你不就是想看我出糗,才給我一年時間嗎?我跌跌撞撞,豈不正合你意?」

  「是挺合我意的。」他似笑非笑。

  「你!」她不禁氣惱。他竟然承認自己是有意捉弄她了!

  「為何要救那些農民?」他突如其來地問。「又不幹你的事。」

  「是人都有惻隱之心。」

  「我就沒有。」

  他倒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這值得誇耀嗎?「大人您肯定也有的。」

  「哼。」他相當不屑。

  不屑她,還是不屑他自己?她不懂。「我相信只要付出真心,必會得到真心回報。」

  「又講真心?」他諷嗤。「這世道誰跟你講真心?只怕你的真心會換來絕情。」

  她懂了,他不是不屑,是憤世嫉俗。

  她怔忡地望他,他也凝視著她,四目相對,兩人都是心海起伏,一陣異樣。

  然後,他落下眸光,再度檢視她傷痕累累的柔夷,拇指輕輕的撫過一顆小小的水泡,眉峰微微糾結。

  皺什麼眉?瞧他這樣子,總不會是心疼她吧?不可能吧?德芬被他莫名其妙的行止攪亂心湖一池春水,咬咬牙,用力抽回手,嬌斥。「你這人怎麼這般輕薄?」

  他輕嗤,既不慚愧也不牛氣。「你這丫頭,跟我講話怎麼沒一絲敬意?」

  德芬傻住,不禁自悔自己情急之際,又忘了對這男人用敬語。

  她斂眉低眸,刻意表示謙卑。「對不起,大人,小的……下官是一時疏忽了。」

  「你在家裡跟尊長講話,也是這般沒大沒小嗎?」

  「不是的。」宮廷禮節繁複,她怎敢輕忽?

  「可對我,你卻常常忘了謙卑,你不怕我嗚?」他沉聲問。

  她不太確定他聲嗓裡是否含著幾許笑意,仿佛,有那麼一點點。

  她翩揚羽睫,與他目光相接。

  「你,不怕我嗎?」他又問一遍。

  不怕嗎?她眨眨眼。「為何……要怕?」

  他眉宇不動。「你沒聽過關於我的傳言嗎?」

  「聽過。」殺父弑母,冷血無情。

  「知道我一刀便能要了你的命嗎?」

  「知道。」

  「那你還不怕?」

  「我……自然是怕的。」若是不怕,又怎會對他有防備之心,至今不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

  「你怕?」

  是她的錯覺嗎?他的語氣聽來,好似是失望。

  「我怕,大人你……您一句話便能要了幾十條人命,襄於州上自州牧,不至黎民,都對你畏懼有加,但不知為何,對你的所作所為,我……下官是生氣多於懼怕。」

  「生氣?」他眸中閃過興味。

  「氣您為何要做出那些事,為何要讓民間流傳那樣的傳言?」

  「所以你是認為我的作為不合乎義理,才會生氣嗎?」

  德芬一愣,是義理嗎?她想的,似乎不是那麼正氣凜然之事,她並非想論斷他的罪,反倒像比較在意其他人不要因此斷他有罪。

  他說她想救那些農民,可她真正最想救的,是他在襄于州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他可知曉?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說該當如何是好?」他不懂得她的真心,還笑笑地問。

  她知道,他是在逗她,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何覺得這般逗弄她很有趣。

  她收攏翠眉,櫻唇微嘟,不知不覺流露出女兒嬌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