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彈琴說愛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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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她小巧的下頷,果然發現滿頰盈盈水痕。「這是雪,還是淚?」啞聲問著,伸指替她撫去。 「是、是雪。」她哽咽,身子發顫。 白謹言溫柔地睇她。 「真的是雪!」羅戀辰還想強辯。 他歎口氣,驀地將她擁入懷裡。「真是個傻瓜!」 帶點無奈的溫柔斥責牽動了她的心,胸膛一緊,禁不住哭出聲來。 「走吧,我們一起回去。」 「可是、你不是還要——」她哭著抬頭,尋找麗西的身影,卻杳然無蹤。 「她早走了。」明白她在找尋什麼,他微微一笑,伸指點了點她發紅的鼻尖。「走吧,傻丫頭。」 她真的很傻嗎? 在雪夜裡等了他兩個多小時,連身子凍僵了也渾然末覺,就那樣傻傻地等著。 這樣傻氣又不顧一切的行止,這輩子,她還是第一次做。 而那複雜萬分,又生氣又難過、又嫉妒又擔憂,在胸腔裡千回百轉的滋味,這輩子也是第一次嘗。 當她看著他與那個女人一同從酒館走出來,她的心仿佛一下子落了地,而她迷惘哀傷,竟也不感覺到痛。 只有漫無邊際的一片黑,就像走在沒有路燈的暗夜裡,看不到盡頭。 「坐這兒。」他靠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指了指面前的位子。 「嗯。」她不再推拒,柔順地頷首後,依言在他胸前坐下。 「你聽我說,戀辰。」他開動吹風機,在暖熱的風流中撩動她濕潤的髮絲,「我不是故意騙你,關於麗西的事,其實……」 「沒關係。」她連忙搖頭。「你不必解釋,是我……太任性、太無聊。」說著,喉間似被什麼梗住一般。 雖然她要自己別去介意那件事,可其實,還是介意。 「聽我說完好嗎?」他半諧謔地敲了她的頭一記。「老師要跟你講故事呢。」 她一楞。「哦。」急忙正襟危坐。 看著她緊張兮兮的模樣,他不禁扯唇一笑,可只一會兒,笑意便斂去。 「麗西跟我,是在維也納認識的,她比我小兩屆,算是學妹吧。」 在吹風機規律的聲響中,他幽幽敘述著一個並不美麗的故事—— 為了彌補情感的缺憾,他利用麗西對他的好感,和她開始一段戀愛,與她的交往也像一般戀愛中的男女那樣,約會、擁抱、親吻,也上床。 感覺到羅戀辰的身子忽然變得僵硬,他本能地暫停說話,溫柔地替她揉了揉肩膀,直到她稍微放鬆。 「……有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真的愛上她了,幾乎是滿懷激情寫下了『愛若瘟疫蔓延』這首曲子,錄音時也一直想著跟她的一切。」 「所以老師才能彈得那麼好。」她澀澀道。 「沒錯,所以我才能彈得那麼好。」他比她更苦澀。「可沒多久,我就發現自己錯了,其實我根本不愛她,我愛的只是戀愛的感覺。於是我主動提出分手,一個人回到臺灣。」 「那她……怎麼辦?」 「她很難過,一直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後來她來臺灣找我,拚命求我回頭,我一時衝動,告訴她,我其實從沒愛過她,一直在利用她。」黯然一頓,好一會兒,才啞著聲調繼續:「她聽了很激動,氣得拿起桌上的拆信刀戳我的手——」 「啊!」羅戀辰驚喊一聲,猛然回頭。 「沒錯。」回望她的是一張蒼白的臉孔。「我的手就是因為這樣毀的。」 「怎麼會?」她不敢相信,伸手捂住了唇,拚命抑制亟欲竄出的嗚咽,可淚水,仍燙上了眸。 白謹言不忍看她悲傷的表情,轉回她的頭,繼續幫她吹發。 她咬緊牙關,靜靜流淚。 現在她終於懂了,為什麼他聽到她抱著那樣輕率的態度,宣稱要跟吉爾談一場戀愛時,他會那麼震驚,那麼憤怒。 他是……怕她步他後塵啊! 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將來和他一樣鑄成大錯,後悔莫及。 厲聲斥責,是因為他為她擔憂;打她耳光,也只是想令她清醒。 他對她,不是毫不在乎的,就因為太在乎了,才會狂躁不安,才會對她發那麼大的脾氣。 她,懂了。 此時,吹風機的聲響停了,白謹言拿起梳子,慢慢替她梳開微微糾結的發,輕緩地、溫柔地。然後,他停下動作,雙手握住她纖細的肩膀。 羅戀辰仍然坐在原地,背脊軟軟地半偎著他的胸膛。他也沒動,就這麼撐持著她。 室內很安靜,唯有壁爐偶爾傳來幾聲火苗嗶剝響。氣流,平靜而溫馨,卻潛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曖昧。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地感覺到了,他溫熱的氣息悄悄地吹拂她後頸,吹開一片細細的毛孔。 她不敢呼吸,心跳卻狂野。 然後,他開始移動了,鼻尖順著她肩緣的曲線起伏,停憩在上手臂。 即便隔著睡衣,她敏感的毛孔仍隨著他氣息所到之處一一舒展,體內竄過一股陌生的情潮,既暖,也冷。 她閉上眸,腳趾頭在不知不覺間倦曲,乾渴的唇瓣也跟著逸出一聲低吟。 他想做什麼? 她發現自己繃著神經在期待著,期待著他做些什麼。 可他,卻什麼也沒做,只是將下頷靠上她柔潤的肩,臉頰貼著她滾燙的耳。 她可以清楚地聽見他的呼吸聲,很沉、很重,像費力在壓抑著什麼。 他在壓抑什麼?為什麼他什麼也不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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