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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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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說。」楚懷風若有深意地瞥他一眼。 他不語,不耐地用手指敲著玻璃桌。 這麼想彈琴嗎?楚懷風望著他無意之間的動作,嘴角微微一扯。他旋過身,走向由一扇玻璃門扉隔開的琴房,房內立著一架象牙白的平臺式鋼琴,雖然外表依舊高貴美麗,可表面一層薄薄煙塵顯示她已遭淪落多時。 他試著掀開琴蓋,卻發現已落了鎖。 「嘿!幹嘛把鋼琴鎖起來?知不知道你這台『蓓森朵芙』多少人搶著要啊?你居然忍心讓她在這裡蒙塵?」他哇哇抱不平。 白謹言不理,冷哼一聲。 楚懷風走出琴房,瞪著他,「該不會一輩子不彈琴了吧?」 「你管我!」白謹言不客氣地駁他一句,手指在玻璃桌上敲擊的速度更快了。 黑眸掠過一絲詭譎笑意。「既然你不想彈的話,乾脆拍賣掉這台琴吧。白謹言用過的名牌鋼琴肯定能賣到天價,捐給慈善機構也算功德一件。」 白謹言猛然抬頭,怒視他,「你自己每天逛拍賣會搜刮別人的東西還不夠,連我的琴你都想染指?」 「你怎麼知道我想買?」 「你那點癖好我還摸不清楚嗎?」 「嘿嘿。」楚懷風對他的諷刺絲毫不以為意,猶自笑嘻嘻地,「坦白告訴你吧,我有個日本朋友挺仰慕你的,如果能買到你的琴送給她當禮物,她一定很開心。」 「去你的!」 哦哦,白謹言發飆了。 楚懷風笑得更樂,繼續逗好友,「反正你不彈,擺在家裡也浪費啊。」 「這是我的琴,我想怎樣就怎樣!」 「啊!可憐這麼個高雅的鋼琴淑女,難道你就這樣被主人拋棄,孤伶伶終老一生嗎?我真替你不值啊!」楚懷風蹙眉捧胸,一面喊,一面還擺出展袖拭淚的動作。 白謹言冷冷望他,「請問你現在是在唱哪一齣戲?去大陸拍個照回來,連京戲也學會了?」 「你怎麼知道有人教我唱京戲?」他話中諷意明顯,可沒想到楚懷風居然正經八百地回應。 他一楞,「真有人教你?」 「十足真金。是我在北海公園拍照時遇到的一個老人,他天天到那裡晨運,以前還是劇團名角呢。」 「所以這趟北京行,你又認識了一個好朋友?」 「嗯哼。」 「真服了你。」白謹言搖頭。 這傢伙人緣之好,有時候真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好像世界各地都有他的好朋友似的。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很厲害吧?」楚懷風得意洋洋。 白謹言卻忍不住嗤聲一笑,「你當自己是狗嗎?」 終於笑了。 楚懷風欣慰地望著好友——應該是時候說出來訪的真正目的了吧? 「早上我碰見宋氏愛樂基金會的執行長。」他儘量將語氣放得平淡,「他要我幫忙問你一聲,願不願意擔任他們第二屆鋼琴大賽的評審?」 「要問的話不會直接來問我嗎?幹嘛這樣鬼鬼崇祟的?」 「怎麼不說是你自己不肯接人家電話?他說他打過好幾次電話給你了,都找不到人。」 「手機沒電了。」白謹言隨口搪塞。 楚懷風可不信,深亮的眸緊盯著他,「不接電話,不開手機,你想怎樣?真打算躲在家裡不見天日一輩子?」 「我想怎麼做不幹你的事!」白謹言氣惱地回他一句。 「怎麼不幹?是我的好朋友,我就不能不管。」 白謹言默然,瞥了眼琴蓋緊緊閉著的鋼琴,又看了看桌上幾張手寫的琴譜草稿,胸口一揪。 他當然明白懷風的好意,知曉好友是不忍見他如此頹廢下去,才想盡辦法要拉他回去那個世界。 問題是,他還回得去嗎? 當醫生為他拆了右手的繃帶,宣佈他複健成功後,他帶著極喜悅的心情坐到鋼琴前,他想,自己終於又能彈琴了,可雙手剛撫過琴鍵,便驚覺異樣。 他的右手跟不上節拍,五指的力道也無法隨心所欲掌控。 不錯,他是能彈琴,可彈的再也不是從前的聲音了。他現在彈的琴,跟普通人沒什麼不同,某些格外需要技巧的地方,甚至比普通人更糟。 聽著由自己指下流泄出的琴音,他連續幾天腦海一片空白。接著痛哭、狂號、怨天尤人,藉著酒精麻痹那漫透在四肢百骸的恐怖絕望感。 可沒有用。 他不能再彈琴了!無論他怎麼哭喊、怎麼叫駡、怎麼買醉,都不能改變這既定的事實。 他……失去了「鋼琴之手」,才二十五歲,鋼琴生涯就走到盡頭…… 「可惡!」他驀地狂吼一聲,藉由憤懣的叫囂掩飾滿腔絕望,「總之我不去就是不去!」去幹嘛?等著被追問雙手的情況,對他報以同情嗎? 他恨恨地想,猛然揮手用力掃落桌上草稿。 「嘿,別這麼激動啊。」認出四散的紙張是曲譜,楚懷風趕忙拾起,「這是什麼?你做的新曲?」 「是又怎樣?」 「太好了!執行長一直想跟你要一首新曲,作為這次比賽的題目呢。剛好。」 「那首獨奏曲只譜了一個。」 「什麼?才一個?」楚懷風不信地翻動草稿。「這麼多頁才只是半首曲子?」 「對啦。」白謹言不耐地應道,伸出手來。「還我!」 楚懷風卻緊緊抱住。「沒關係,一半也行,借來用用吧。」 「……隨便你。」反正他不打算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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