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柏園魅影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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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的喃喃低語漸漸成了啜泣,在他以為她會傷心得暈過去時,她忽然收住了淚,用冰冷的語聲朝他講解超高深的熱學定理。 寱大法則。他到現在還深深記得那個奇特的理論學說。 所謂的寱,是指某系統在熱平衡狀態下一點一點慢慢變化時,將其所吸收的熱量以溫度劃分所得出來的值,也就是一種表示某系統中紛雜或無秩序程度的量。一個沒有物質或熱能出入的系統,它的寱是不可能減少的。 正因如此,它裡面的東西必朝紛亂的方向亂竄,總有一天崩潰壞死。 當時正念法律系的他聽到這段話的第一個反應是茫然,「什麼意思?」 「就好象一壺熱開水,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就會逐漸冷卻接近周圍的溫度。所以,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永遠,如果你要一樣物質不有所變化的話,就必須不停增加寱它某一方面的能量。但能量還是會愈來愈少的,等到能量散盡後,世界上就會達到真正的熱力學平衡了。」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她忽然笑了,笑聲是歇斯底里的,「這表示我早就不該相信你的話,早就不該相信你說會代替我死去的母親永遠照顧我、疼愛我你騙我!你騙我,澄哥哥,所有事物總有一天都會幻滅的,更何況沒有你在一旁增加能量,我怎麼可能永遠快樂?所謂的永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所謂的永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柏語莫輕輕敲門,卻無人響應,於是他悄悄旋開門把,來到季梅藍的臥房。 原來她已經洗好澡,睡了。 她纖細的身軀端正地躺平在床,薄薄的被子拉蓋至頸部,臉孔微微地泛紅,呼吸卻均勻輕緩。 他伸手探了采她前額,溫度並不高,應該只是輕微發燒而已。他拉過椅子在她床旁坐下,黑眸若有所思地凝住她。 所謂的永恆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她曾經在十五歲的年齡,就對他訴說這樣近乎哲學的力學理論,而在事過境遷的十年後,她又曾經以另一種方式對他如是說道。 一個不相信情愛、不相倍永恆的女人,他有何能耐阻止她不成為一個魔女?而當她一次又一次摧毀他對她的信任後,他又如何能再輕易相信她? 「告訴我,」他輕輕撫觸她微微發熱的臉頰,語音悠遠,「我還能再相信你一次嗎?」 季海藍不知自己是為什麼而醒來,總之她就是那樣忽然的驚醒了。醒來後,有好一陣子,她的神智還處於半茫然的狀態。 直過了十幾秒,她才慢慢回想起淩晨的一切,想起自己怎樣被海玄帶回柏園,語莫怎樣答應她回來,她又是怎樣洗了澡就倒頭大睡。 她下意識地瞥了眼腕表,十點。 語莫該已經出門上班了吧,恩彤也該去了幼兒園。 她起身下床,忽覺一陣暈眩;她定了定神,等待暈眩過去。一轉頭,卻瞥見床頭櫃上有一本合上的相本。 是她的相簿。她隨手一翻,發覺少了一張。 怎麼會少的?她輕輕蹙眉,昨晚她翻看時並未發現有沒填滿的空格啊,難道竟有人抽走她的相片?是誰?語莫嗎? 假若莫是他拿走的話……她沉吟著,心底泛起甜甜的感覺。一陣敲門望喚醒了正陷於沉醉中的她,她搖搖頭,對自己扯開一抹半嘲弄的微笑。 「請進。」 進來的是李管家,她依舊一副淡然的模樣,「太太早。」 「已經不早啦。」她回李管家一個微笑,「有什麼事嗎?」 她似乎為她的笑容與好心情一驚,按著又迅速一整容顏,「剛剛恩彤小姐學校打電話來,請家長過去一趟。」 「恩彤?」季海藍心一跳,直覺有了麻煩,「發生什事?」 「好象是恩彤小姐在學校和同學打架。」當季海藍趕到幼兒園時,時針已指向十一點。 一進門,熱鬧喧騰的聲音便清晰地傳入她耳裡。她注視著處處結彩的校園,以及在其間川流不息的人群。有許多看樣子是母親的女人牽著自己的小孩四處玩樂談笑,偶爾在裝飾得漂亮的攤位前停下來玩遊戲或買吃食。 今日是園遊會嗎?為什麼恩彤從未提起? 她出了一會兒柙,不久便鎮定心神,細細搜尋起園長室的所在。十分鐘後,季海藍已在這所貴族幼兒園闊朗的園長室內坐定,對面是一個衣飾高貴的婦人以及一個低垂著頭、全身髒兮兮的小男孩。 按著,園長將相恩彤帶入辦公室。小女孩一進門望見她,立即撇過頭去。季海藍倏然起身奔向她,蹲下身,轉過她的小臉。 「怎麼了?你的臉──」她心疼地瞧著女兒嬌嫩的臉龐,額頭部分有一塊不小的青紫,左頰一條細細的傷口血液已經凝結。 柏恩彤沒說話,倔強地看她一眼,再度撇過頭去。 季悔藍起身,「園長,這是怎麼一回事?」 「很抱歉,柏夫人,今日請你前來便是為了這個。」園長語氣平和,「令嬡方才和另外一位同學打架。」 「就是我兒子。」衣飾華貴的女人尖聲開口,「柏議員夫人,令嬡的教養可真讓人敬佩啊,瞧瞧她把我兒子打成什麼樣。」 季海藍轉頭,那名婦人順勢抬起男孩的頭,她立刻倒抽一口氣。男孩臉上的傷比恩彤還多上好幾處,眼用還掛著淚。 「據我們剛才詢問令嬡的結果,似乎是因為兩人一言不合,恩彤先動手打對方。」 是恩彤先動的手?那樣一個天使般惹人憐愛的小女孩會動手打人? 「好好一個女孩子,長得又不醜,怎麼行事如此粗魯?」婦人的語聲透著嚴重的輕蔑與不滿,「我兒子一向修養好,像個小紳士,不可能在言語上招惹令嬡,一定是她自己蠻橫不講理!」 「告訴我,恩彤,」她再度蹲下身,凝視著恩彤,「你們為什麼吵架?」 小女孩低下頭,默然不語。 「是你先動手打人家嗎?」她將語氣放得溫和。 恩彤猶豫好一會兒,終於點點頭。 「看吧,她自己都承認了。」男孩的媽媽語音尖銳,「我知道相夫人一向忙,這幾年又一直待在美國樂不思蜀,不過既然回到臺灣,好歹也該盡盡一個做母親的義務吧。」她凝望季海藍,眼神似嘲弄似諷刺,「麻煩你以後多花點時間管教令嬡,少在外頭花枝招展。」 季海藍聞言猛然轉頭看向那名婦人,對方嘴角微微牽起一絲微笑,似乎篤定她不好反駁。她心一沉,她在外頭的名聲其如此不堪,就連一個普通的幼兒園學生家長都知道她的傳聞?不,這女人應該是和她同一個杜交圈的人物。 她保持神情乎靜,轉向一旁神色略顯尷尬的園長,「園長,請教那位夫人是?」 「黃議員夫人。」 原來和她一樣都是個議員夫人,怪不得聽說過她的傳聞。她微微一牽唇角,這女人有意藉此事予她難堪嗎? 她武裝起自己,以最平靜的臉孔,最溫柔和氣的語調面對那個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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