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柏園魅影 | 上頁 下頁
十三


  「今晚是你第幾次道歉了?」他嘲弄著,但語音似乎漾著笑意。

  她揚起眼眸,訝然地望他。

  「我沒想到你竟會為以前做錯的事公開對一個下人道歉,這不像你的作風。」他眸光和煦,教她幾乎要沉醉在這難得對她展現的溫柔眼神中。

  「我也沒想到,從前的我竟連那種事都要發脾氣。」她語音細微。

  他凝睇著她,看她因自慚顯現出的嬌羞模樣,那淡淡勻上一層粉紅的臉頰竟是他前所未見,一時之間不禁失神。

  好一會兒,他才極力寧定心神,沙啞地開口,「令尊要我今晚帶你回季府見他。」

  「我父親?」她完全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

  §4

  當柏府的司機為她打開車門,目送她坐進柏家那輛加長型的奔馳轎車時,他的目光是滿含讚賞的。

  柏語莫亦是如此。

  他看著季海藍微微提起黑色絲料長裙下擺,優雅地落坐,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流暢自然又不失高貴優雅的氣質。

  在正式場合,她一向愛穿深色禮服;深色也確實襯得她潔白瑩膩的肌膚更加引人遐思,一張冷漠的容顏更添幾分神秘氣息。

  他早料到她會為今晚的聚會挑選一套深色禮服,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保守高雅的樣式。

  海藍挑選的禮服質料一向輕軟,雖是深色,但總令人有幾近透明的錯覺,經常削肩露胸,大膽得讓人不敢逼視。如果是參加季家的集會,她的穿著就會更加惹火,彷佛故意要給季風揚難堪似的。她不但讓季風揚難堪,更令他這個丈夫抬不起頭來。

  但今晚,她絲質連身長裙立領竟裡住了頸項,輕軟的半透明衣袖從雙肩覆至手腕,除了一張清秀容顏,她全身上下竟沒有一寸肌膚外露,簡直是──不可思議。他甚至不相信她能從自己的更衣室找出這樣一套禮服,莫非她使了什麼魔法?

  「你沒有戴首飾。」柏語莫的嗓音不自覺地沙啞。

  「我找不到。」

  對啊,他差點忘了,她重要的珠寶鑽飾都鎖在保險箱裡,一些比較平常的她似乎又在三年前帶走了它們。

  「要不要我替你去找?」他說著就要打開車門。

  「不用了。」她輕聲阻止,「我不想戴。」

  不想?他以一種稀奇的眼光注視著她。那個一向最好打扮、愛慕虛榮的女人竟說她不需首飾?

  他聳聳肩,吩咐前座司機,「開車。」

  車子順暢地發動,蜿蜒於山間小路。季海藍偏頭凝望窗外,似乎在欣賞著風景,但其實外頭只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終於,她輕聲歎息,放棄假裝。

  她轉向柏語莫,「可以告訴我,我是來自什麼樣的家庭嗎?」他挑挑眉,「你是指──」

  「我是什麼樣的身分?我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他凝視她數秒,「你是季家人。」

  他說得彷佛季家是一個很有名的家族似的。

  「那又怎樣?」

  他微微一笑,「季家掌握盛威集團絕大多數的股權,盛威以家電製造為核心事業,總資本額可以列入亞洲企業集團前三十名。你大伯季風雲在不久前去世,由你二伯季風華暫時代理集團最高決策機構的主席,你的父親季風揚則擔任副主席,主要負責集團內公關、地產方面的事業。你是他唯一的女兒,上頭還有一個哥哥,他是個相當有名氣的攝影師,現在也擔任集團的公關總監。」

  她怔住了,沒想到自己竟來自這樣一個財力雄厚的商業世家,怪不得他們總認為她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

  「我母親呢?」

  「你父親的現任妻子洛紫,並非你親生母親。」

  她心一跳,「他們離婚了嗎?」

  「他們根本不曾結婚。」他維持乎淡的語調。

  「那麼我是──私生女?」「你是在八歲那年被帶回季家的。」

  「那我的母親究竟──」

  「聽說已經去世了。」

  「啊。」她輕叫一聲,只是單純的訝異,並未感到任何難過。或許是因為她失去記憶,也或許是因為母親去世太久,她原就不再感到傷感。

  但她還有一個父親,以及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

  她試著想像他們的模樣,卻發現腦海一片空白,甚至無法感受到曾經對他們懷抱的情感。即便他們是她至親之人,現今對她而言仍然只是陌生人。

  「我同我父親的感情好嗎?」她試探地問。

  他知道她會問這個問題,也考慮過如何回答,最後選擇照實說。「相當不好。我想你恨他。」「我恨自己的父親?」她無法理解,「既然如此,他為何急於見我?」

  「我不清楚。」

  「那我哥哥呢?」

  終於來到這個最關鍵的問題了。

  「你曾經有一個哥哥,名喚海澄,你似乎相當相當敬仰他、依賴他。」他仔細凝睇她的臉龐,不放周任何一絲異樣。「但他在你十五歲那年不幸逝世。」

  海澄曾是她最敬愛的哥哥,在她十五歲的時候死了?

  海澄。她在內心一遍遍念著這個名字,忽地,一股奇特的心痛感逐漸包圍住她。她對這個名字有感覺。

  她揚起眼簾,眸子籠上一層輕紗,「可是你剛剛說我哥哥現在是集團公關總監。」

  「那是海玄,海澄的雙胞胎弟弟。他恰巧在你離開後不久出現,重新回到季家。你們從沒見過面。」

  她還有一個哥哥叫海玄。她試著在心底低念這個名字,卻無法喚起任何奇特的感覺。

  那麼海澄果真對她別具意義囉。他是否是季家她唯一記掛的親人?但即使是他,她也完全無法憶起有關他的任何事,記得的,只是那種茫然心痛的感覺。

  她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面對應該熟悉卻陌生、而且顯然並不喜歡她的柏家人已令她筋疲力盡,她還有勇氣去面對一個感情不好的父親、與她毫無關係的母親,以及從未見過面的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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