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柏園魅影 | 上頁 下頁


  海藍並非季風揚正室所生,是他在外頭風流的結果,到她八歲那年才被帶回季家。據說季風揚的正室得知她的存在後相當不高興,下堂求去,他也很乾脆地立刻辦離婚,讓他妻子帶走雙胞胎兒子的其中一位,一直到兩年多前,才又重新找回他那個兒子。季海玄,據說這個與父親一別二十年的男人跟他的感情也不是很好,差點拒絕重回季家。

  其實季風揚也真是個可恨又可憐的老人,一雙兒女都不喜歡他,唯一疼愛的兒子季悔澄又在十幾歲時因車禍去世。那季海澄聽說不僅跟自己的雙胞胎弟弟海玄感情特佳,和海藍的感情亦親密異常。

  對那個早逝的哥哥,海藍一直是充滿孺慕之情的,似乎她在世上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他。他常想,如果那男人還健在的話,海藍會不曾就不是這樣的個性,會不會討人憐愛一點?

  偶爾幾次她提起海澄哥哥時,面上就會現出難得的溫柔微笑,但一會兒她那雙季家人獨有的湛深黑眸又會沉闇下來,像是忽然憎恨起他拋下她獨自離世。

  每當他見到她如此的神情轉變時,心臟總是不由自主地絞緊。他試過將她從那樣的陰影拉出來,但海藍望向他的眼神總是冷漠而疏離,似乎他再怎麼做,也比不上一個死去的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可惡!一念及此,柏語莫原本平靜的面容微微扭曲,眼神陰鬱。他柏語莫可也是有自尊的,怎經得起她大小姐再三折辱,完全不替他留點顏面。

  他自認是無法政變那魔女了,如果失去記憶能讓她稍稍改善,他倒寧願她一輩子什麼地想不起來!

  他發現失去記憶的她似乎收斂了從前驕縱囂張的氣焰,變得稍微可人起來。如果真是那樣,或許──「在想什麼?語莫。」柏語柔清婉的嗓音打斷他的沉思。他抬眼,望向她若有所訴的眸子。

  「沒什麼。」

  「該不會是那個女人吧?」

  「不是。」

  「別想騙我!」柏語柔凝視著他,眸光滿是指控,「剛剛是季風揚打電話來吧?你從他掛了電話就一直發呆到現在,連話筒都沒掛上呢。」

  柏語莫一怔,這才發現自己還拿著話筒,急忙掛上。

  「不是想她還會想誰?」她再逼問一句。

  「語柔,別胡鬧。」他像在訓斥調皮的小妹。

  「別逃避我的問題。語莫,你是不是還在意她?」

  「我跟你解釋過了,我讓她回來是為了孩子。」

  「孩子們不需要她,他們有我。」

  「那是不一樣的,畢竟她是他們的母親。」

  「那又怎樣?他們現今都依賴我這個姑姑!你也看到的,恩彤根本不跟她說話,恩白也怕她。」

  「骨肉天性,她既然有心做他們的好母親,我們就該給她這個機會。」「她想做好母親,為什麼以前不做?為什麼到現在才想要做?」柏語柔逐漸揚高語音。

  「語柔──」

  「而且為什麼非她不可?我這幾年難道做得不夠好?」她瞪視他,「難道我就沒資格代替她照顧你跟孩子們?」

  這番話讓柏語莫聽得眼皮直跳,「語柔,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她眨眨漂亮的眼簾,黑白分明的眸子漾著淚光,「語莫,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到現在還被那個魔女玩弄在手掌心。」

  「我沒有。」

  「你有!」她激動地呐喊,「我看到你今天看她的眼神,你分明還為她心動。」柏語莫蹙緊英挺的眉峰,起身走向她,輕輕握住她雙肩,「語柔,冷靜一點。」

  她順勢偎入他懷裡,緊緊環住他的腰。「語莫,你別上當,她只是裝腔作勢。你忘了她從前做了些什麼好事嗎?」

  他嘴唇緊抿,「我記得。」

  「她天生就是蕩婦,改不了的。現在只是因為她失去記憶,一時忘了本性,可是她一定很快就會恢復原樣了。」她急切地仰首望他,尋求他的贊同。

  他沉默不語。「語莫!」她緊鎖秀眉,「難不成你還奢望她來個大轉變?」

  他確實如此希望,但他知道語柔不會想聽他這句話。

  「別傻啊,語莫!」她慌亂地扯著他雙臂,美顏上寫滿焦慮憂心,「你別再輕易相信她了。記不記得那年你生日,她搞了一個慶祝派對,你本來感動得很,結果她只是想在公開場合侮辱你?她根本以玩弄你的感情為樂!」

  他記得,他當然記得!那是她生下恩白後不久,兩人就因為那事激烈爭吵,他甚至還──柏語莫甩甩頭,揮去腦海中突然顯現的不愉快影像。從那夭天后,他們就不再交談,幾天後她就忽然失踩了。他原擔心她出了意外,沒料到不久後她竟寄來一紙離婚協議書。他本來要簽的,只是她偏偏又在上頭附了一張小卡。

  卡片上只有她工整的三個字:對不起。

  就因為這三個字,讓他掙扎了這些年,讓他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鄱在猜測這句道歉所代表的意義。她終於悔過了嗎?對她結婚以來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她是否想要悔改,是否就是因為如此才選擇悄然離開?

  這三個字讓他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到現在還無法乾脆與她斷絕夫妻關係!

  但她卻失去記憶了,這一切頓時成了謎。

  他是不是不該再期望她了?或許她根本就不曾感到後悔,或許她只是希望他乾脆離婚故意寫下這句話,或許其實她一點也沒變……他是不是不該再相信她了?他還能承受再讓她欺騙一次嗎?孩子們能夠承受再被她拋棄一次嗎?

  見他神情陰睛不定,柏語柔清楚他內心必然大為動搖,她嘴角輕輕揚起一個美好的弧度,更加貼向他胸膛,「語莫,你還記得嗎?」

  「什麼?」他茫然不知所以。

  「記不記得那一晚?我到你的房裡,而你──」

  「語柔!」他神情一變,驀地推開她,「別說了。」

  「為什麼?」她不敢置信地瞪著背對她的男子。

  「我說過那晚我喝醉了。」他語聲瘖啞,像抑制著極大的痛苦。

  「喝醉了又怎樣?」她一甩衣袖,換了個位置,怒氣衝衝直逼他面前,「沒聽說酒後見真情嗎?」

  「我並非有意,我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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