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柏園魅影 | 上頁 下頁


  好可怕……她環顧四周,在眸光觸及窗外因風而搖動的陰暗樹影時禁不住更加驚懼,額頭也泛出汗珠。

  柏園,這座隱於山間、像是世外桃源的美麗居所,為何在入夜後會顯得如此陰森可怕?就連裡圍住她身子的空氣彷佛也格外陰寒……但即便是再漫長的夜晚,終究有結束的時候。當白日重新降臨柏園,燦爛的天光自餐廳落地窗瀉入時,昨晚的一切更仿佛像一場夢一般。

  季海藍坐在長方形餐桌的一角,對意圖服侍她用餐的曉月微微一笑。

  「謝謝你,我自己來行了。」她接過女傭手中的咖啡壺,為自己斟了滿滿一杯。

  曉月似乎有些訝異她的舉動,愣了一會兒,「我替太太加糖跟牛奶──」

  「不用了,我這樣就可以了。」她舉杯就唇,輕啜一口黑咖啡,禁不住讚賞,「這咖啡煮得很棒,很香濃。」

  「太太──」

  季海藍終於察覺她訝然的神情,「怎麼了?」

  「太太從前絕不喝黑咖啡的,而且一定要加三匙糖,一點牛奶。」

  這樣小小一杯咖啡要加三匙糖?她是在喝咖啡還是糖水?

  她不自覺自唇間逸出一聲低笑,然而這笑聲在接觸到餐廳內眾人愕然的眼光後便忽然停歇了。

  她不安地掃視眾人,「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現在喜歡喝黑咖啡?」柏語莫首先開口。

  她喜歡喝黑咖啡嗎?她倒沒想過這問題,只是就這樣自然而然的喝下去,而且滋味也不錯,並不會有特別苦澀、難以入口的感覺。

  「看樣子在美國三年確實改變了你一些生活習慣。」他越過長長的餐桌凝望她,若有所思。

  從前的她絕不可能咽得下黑咖啡,也絕不可能親自倒咖啡,更不可能對那些她認為生來就該服侍她的下人道謝,或者在用餐時輕笑出聲。

  她──似乎有些變了。

  而他不否認自己喜歡她這種改變。

  柏語柔注意到瞬間彌漫整間餐廳的微妙氣氛,她注意到柏語莫注視季海藍的眼神不再滿是厭惡,那裡頭摻雜了某種嶄新的東西,某種她絕不願意明白的光芒。她轉向兄長,試圖引走他定在那女人身上的注意力。

  「語莫,今天我跟你一塊兒去律師事務所。」

  柏語莫收回視線,挑了挑眉,「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去?」

  「嗯。恩白的保母今天就會回來上班,我想不必我再陪他了。」她巧笑嫣然,「想想我也該回去整理整理了,這幾天你少了我這個助理肯定也不大方便吧。」

  「那倒也是。有些檔案莫不曉得你歸在哪裡,汪秘書總要找上半天。」

  「所以囉,我也該回去幫幫她了。」

  「好。」柏語莫點點頭,轉向侍立一旁的管家,「李管家,趙小姐說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是下午吧。」

  「那她回來以前恩白就麻煩你費心了。」

  季海藍聽著他們的對話,有股衝動想插口說她可以照顧恩白,畢竟她是他的母親……但她忍了下來,直覺這樣的宣稱必會招來麻煩。

  「恩彤,吃飽了嗎?」柏語莫問坐在他左手邊的女兒,「爸爸送你去幼兒園。」

  「吃飽了。」相恩彤一口飲盡玻璃杯中剩餘的鮮奶,「我們走吧。」「嗯。」他隨著女兒站起身來,牽著她的心手就要往門外走。

  「等一下,語莫。」柏語柔喊住他,「你的領帶沒打好呢。」她仔細替他整理灰色條紋領帶,端詳了好一會兒,方展露一抹滿意的微笑,「這樣才像話。」

  季海藍望著他們,一股莫名的酸意泛上心頭。這樣親昵的舉動該是屬於一個妻子的專利吧,她憑什麼靠他如此之近,又笑得如此粲然?

  她驀地蹙眉,她在胡思亂想什麼?柏語柔是語莫的妹妹啊,就算對兄長有這種親密的舉動也是理所當然的,她何必嫉妒?但是──是她多心了嗎?她總覺得柏語柔唇邊那抹微笑充滿了佔有性,在語莫不注意時瞥向她的眸光又彷佛是某種示威,彷佛在對她宣告這男人的所有權屬於她──天!她在想什麼?柏語柔是他妹妹啊,是孩子們的姑姑。

  可是,當她透過落地窗看著他們一人一漫牽著恩彤的小手穿過庭園,卻仍忍不住有種錯覺,以為他們是一對夫妻,而恩彤正是他倆的孩子。

  恩彤和語莫笑得那麼開心,而那笑容卻不是針對她。他們就那樣離開餐廳,甚至沒有向她打聲招呼。

  她真的嫉妒!握住咖啡杯的指關節也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多麼可笑啊!她竟跟自己的小姑吃醋。

  季海藍低垂眼簾,藉以掩飾自己的情緒,不願令傭人察覺她內心的波動。

  §3

  無味至極。

  沒想到一個人用餐會是這麼無聊的事,她簡直食不知味。

  終於,她飲盡最後一口咖啡,以餐巾輕拭嘴角。

  「李管家,恩白起床了嗎?」

  「恩白少爺還在睡。」

  「是嗎?」她輕輕頷首,一時之間茫然失措。她原想乘機先與恩白多相處的,現在反倒不曉得該做些什麼事打發時間。

  她起身先回房,在那個應該熟悉其實卻陌生的地方發呆好一陣子,然後又信步走向庭園。

  柏家的庭園修整得十分整齊漂亮,一草一木都費過一番心思設計修剪,花也栽培得好,欣欣向榮,迎風送來的盡是清新的香氣。

  看得出來老園丁很用心在打理。季海藍穿過噴泉前的石板道,慢慢晃過一叢叢開得芬芳燦美的各色杜鵑,來到一張隱在柏樹後的石椅,怔怔地發著呆。

  一陣經過刻意壓低音量的對話清清楚楚地傳入她耳朵。

  「喂,你說,先生到底把太太找回來做什麼?」一個細細柔柔的年輕女聲問。

  「你也覺得奇怪對吧?」另一個清脆的女聲揚起。「照理說他們的感情那麼差,先生幹嘛還把失去記憶的太太帶回家,應該直接辦離婚。」

  是曉月與美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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