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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程庭琛不理會她的解釋,只是愈發握緊她的手,握得她發痛。「你忘了對我說過的話嗎?你這一生都要跟隨我的,而你現在——你現在——」他忽然抬起她的手,發紅的眼眸瞪視著那一圈璀璨,「你竟戴上了別的男人給你的戒指,你竟讓自己屬於別的男人!」

  她顫抖的唇瓣速出一聲嗚咽,「庭琛,我告訴過你的;為了汪家,我必須嫁給別的男人。」

  「嫁給誰?這傢伙嗎?」程庭琛忽然轉向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季海平,漂亮的臉龐佈滿了濃濃的厭惡,「告訴你,夢婷是屬於我的,誰也別想從我身邊奪走她!

  她是我的!」他高聲咆哮道。

  「我瞭解你的心情,」季海平依舊維持一貫的冷靜,「但夢婷現在嫁給了我。」

  「瞭解?你瞭解什麼?」程庭琛驀然提起他的衣領,狠狠地瞪視他,「你瞭解我和夢婷那段纏綿悱惻的過往嗎?你瞭解我們曾經立誓生死不離嗎?你一點都不瞭解,竟還在此大言不慚!」

  「或許你們曾經山盟海誓,但那些終究是過去的事了。」

  「你該死!」程庭琛高聲嘶喊,唰地一聲抽出一柄長劍,「跟我決鬥!你這乘人之危的公子哥兒,跟我一決高下!」

  一見晃晃的長劍穿透結凍的空氣,直指季海平的鼻尖。

  她頓時滿心驚慌,緊捉住他的肩,「庭琛,不要這樣!」

  他甩開她的手,「別阻止我!夢婷,你明知我說過若有人膽敢從我手中奪走你,我一定與他一拚生死!」

  「庭琛,這太可笑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啊……」她拚命搖著頭,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沿著臉頰不停滑落,「別這樣,庭琛,求求你……」

  她急促地吸著氣,一邊硬咽一邊哀求著,直到一個沉穩的聲音低低地喚她,「醒醒,夢婷,你在作夢。」

  她幽幽地睜開雙眼,失焦的瞳孔不知所措地調整焦距。

  「是我,夢婷。」那個低柔的嗓音繼續說道,「你方才做噩夢了。」

  終於,她看清了眼前被柔和燈光映照著的臉龐。那張線條有些剛硬的臉龐卻異常地漾著溫煦的光輝,讓她不自覺地感到一陣心安。

  她勉力撐起上半身,「對不起,吵醒你了。」

  他搖搖頭,伸手替她拭去殘留在頰上的淚珠。「你哭了。」那語氣竟微微帶著疼惜。

  汪夢婷怔怔地隨著他的動作撫向自己濕潤的臉頰,這才察覺自己竟真的哭了——她原以為那只是個夢而已。

  一個真實得讓人心痛的夢。

  「方才,你一直叫著一個男人的名字。」季海平靜靜地說。

  汪夢婷抬眸望他,響應她的是他平和的眸光。

  「庭琛。」他輕輕道出這個令她心臟一緊的名字,「是你在英國的情人吧?」

  汪夢婷眨眨眼,眼中的淚讓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你忘不了他。」他簡簡單單地做了結論。

  那股熟悉的酸澀再度湧上眼眸,她吸著氣,無法吐出隻字片語。

  「夢婷,」季海平輕撫著她的臉頰,聲調微微瘖啞,「好好地哭一場,把一切的委屈傷心都發洩出來,好嗎?別這樣強忍著,別一個人躲在夢裡偷偷地哭——就現在吧,天還是暗的,在陽光照不到你的時候盡情地哭吧。」

  汪夢婷望著他,眼睫微微顫動著。

  為什麼在他如此溫柔的凝視下,她的淚水會像海潮一樣地洶湧決堤呢?為什麼強忍了許久,最後還是在他面前崩潰呢?為什麼她想忘了庭琛,卻仍然在夢中見到他呢?為什麼因為庭琛而發生的強烈心痛會讓她躲在季海平的懷裡痛哭呢?

  雖然有這許多的猶疑,雖然有這許多的難以置信,她依然在他懷裡整整哭了一個小時,哭盡這些日子以來無法說與人聽的委屈。

  也哭盡她對自己以及對程庭琛的怨恨與痛心。

  天啊,她是怎麼回事?竟在新婚夫婿懷裡為從前的情人痛哭流涕!這事要是讓外人知道了,會是多大的笑話啊!

  在飛機上,汪夢婷只是一徑低垂眼簾,不敢向季海平望上一眼;而他,竟也不發一言,一直靜靜地坐在一旁。他生氣了嗎?她忍不住心慌,如果他真的不悅也是她自找的.她必須為今晨的舉動向他道歉。但……該怎麼開口呢?

  他為什麼不肯說一句話呢?即使是斥責她也行啊。

  汪夢婷決定自己不能再忍耐這種令人尷尬的沉默了,她自眼簾下望向他。

  他戴著耳機,手上拿著本書,似乎讀得津津有味。

  她瞄了一眼書名,發現是克莉絲蒂的偵探小說,名聞遐邇的《東方快車謀殺案》。

  在英國,阿嘉莎.克莉絲蒂被推崇為推理小說的女王,甚至連女皇伊莉莎白二世都對她的書著迷不已。當然,汪夢婷也是她忠實的讀者。

  季海平察覺了她流轉的眸光,摘下耳機,「看過這本書嗎?」他問話的語氣自然,彷佛今晨的一切只是夢境。

  她微微一怔,「看過。」

  「很不錯的一本書,克莉絲蒂一向有辦法用最平淡的敘事語氣挑起讀者濃厚的興趣。」

  「尤其是這本書。」她出於直覺地應道,「真可說是經典之作。」

  「千萬別告訴我兇手是誰,」他半開玩笑,「我還希望多享受一下懸疑的樂趣。」

  「你已經猜到兇手是誰了嗎?」

  「我才剛讀完第一章呢,小姐。」他朝她秀了秀自己讀到的地方,「甚至連謀殺案都還沒發生。」

  汪夢婷禁不住笑了,緊繃的心緒舒緩下來。

  「那你慢慢看吧,保證兇手是你怎樣也想不到的人。」她調皮地眨眨眼,「我就不打擾你了。」她不會告訴他其實列車上所有的乘客都是兇手——當然,除了那個鼎鼎大名的比利時偵探。

  季海平望向她,唇角緩緩向上揚起,「要聽點音樂嗎?」他指指耳機,「有個播送古典樂的頻道頂不錯的,現在是拉威爾的波麗露。」

  「你想讓我的神經振奮到最高點嗎?」她逸出一串輕柔的笑聲,「還未聽完波麗露,我恐怕就需要一杯酒來安定心神了。」

  這時,推著飲料車的空姐正好經過他們身旁,露出甜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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