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如果有來生 | 上頁 下頁
一二


  “為什麼不答應?”蔡雅嵐瞪眼,想當然耳。“有得吃、有得住,又讓他去上學,等於是資助他十年耶!他到哪裡找這麼好康的事?”

  是這樣嗎?江雪恍惚地尋思。

  對一般人而言,或許這是筆求之不得的交易,但對他來說,她不敢肯定。

  方才他在客房看她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仿佛真的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九歲小女孩,雖然她內在的靈魂早已超過二十六歲了。

  直到跟他成婚以後,她才慢慢地醒悟,他並不如表面上看來是那般溫潤如玉的男人,他有他驕傲冷酷的一面,一旦觸碰他的逆鱗,他也能燃起毀天滅地的怒火。他是傲氣的,用金錢誘使他簽下賣身契會不會是一種他無法忍受的侮辱?

  “你還在擔心他不讓你買喔?”蔡雅嵐見江雪似乎有些神色鬱鬱,脆聲安慰。

  “放心啦,他肯定答應的,我就不相信他寧願在外面流浪當乞丐。”

  “別這樣叫他。”江雪低聲糾正。

  “什麼?”蔡雅嵐一愣。

  “不要一直說他是乞丐。”江雪蹙眉。“我不是跟你說過,我調查過他了,他從寄養家庭逃出來後並沒有向誰乞討,都是去撿破爛什麼的來養活自己。”

  蔡雅嵐聽了,有些不服氣地撇撇嘴。“好吧,就算他不是乞丐好了,可是他過那種生活就是很落魄啊!待在你家有吃有喝有什麼不好?說真的,要不是我們用綁架來試探他,確定他是那種見義勇為的人,我還覺得你幹麼“領養”那種人咧!叫你爸爸去育幼院找個乾淨又長得帥的哥哥多好……”

  “他很帥的。”江雪打斷好友。“等他洗過澡你就知道了,他長得很好看。”

  “咕!”蔡雅嵐不以為然。

  “我不相信。”

  江雪淺淺地笑,歪著小臉,清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要不要打賭?”

  第二天,蔡家的司機早早便來接蔡雅嵐回家,她卻拖拖拉拉地不肯離開,非要等傅明澤沐浴過後,看看他長得什麼模樣。

  結果她果然嚇了一大跳,洗過澡的少年顯得清新俊秀,臉上的髒汙去除了,露出一張瘦削立體的臉龐,五官分明,鼻子極挺,唇色因病有些蒼白,唇形卻十分端正好看,英氣的眉峰下是兩潭如同高山靜湖的眼眸,透明而澄澈,幽幽泛著冷光,而原本如同亂草的墨發剪短了,垂在耳際,更襯出一股俐落的書卷味。

  “怎麼會這樣?”仔細打量坐在餐桌前的少年後,蔡雅嵐驚呆了,好半晌方回過神,附在江雪耳畔低語。“他雖然長得瘦了點,可是看起來好像比我哥還帥耶。”

  江雪沒吭聲,斂眸,十指緊緊掐握手心,悄悄收拾心頭那排山倒海的情緒。從昨夜她重新遇見他,這股酸楚苦澀的情緒便一直揪著她,她終於又見到他了,而他同她的記憶一模一樣,依然是那麼清俊而孤單。

  她必須很努力克制自己,才能不在人前流露出異樣,必須把他當成才剛剛認識的陌生人,擺出高傲的姿態。

  “我輸了。”蔡雅嵐向來乾脆,打賭輸了很爽快地承認。“下次請你吃冰淇淋。”

  “那我就等著嘍!”江雪笑眯眯地送走好友,回到餐廳,傅明澤還坐在原處,面前的餐點他一動也不動,她不禁獲盾。

  “你怎麼不吃?肚子不餓嗎?”

  他抬頭看她,目光閃爍。“昨天你說的事,是認真的嗎?”

  她心一跳。“當然是認真的。”

  他定定地注視她,良久,清冷地落下一句。“我不答應。”

  縱然早料到他可能會有這種反應,她的心仍不由自主地沉下,小臉板起來。

  “為什麼?”

  他沒解釋,起身問她。“灰灰呢?”

  “灰灰?”她愣了愣,這才想起他是在問那只流浪狗。“珠姨昨天晚上就讓人帶它去附近的獸醫診所看病了。”

  “我想去看它。”

  “現在?”她蹙眉,看了看他過分纖瘦的身材。“李醫生說你身體虛,還要多調養,這兩天你就躺著休息吧!灰灰沒事的,獸醫會照顧它……”

  “我要走了。”他直截了當地打斷她。

  她一震。

  “就算你想報救命之恩,昨天收留我一晚也夠了。”他淡淡地道。

  “你……”她懊惱地瞪他。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哪來的倔強?他無家可歸,沒吃沒喝的想怎麼活下去?就憑他現在這副弱雞的身體,去打工都沒人要!為什麼不肯答應她提出的交易呢?為何他……就是不願留下來?

  三十歲的他是這樣,十三歲的他也這樣。

  她就這麼討人厭嗎?

  想著,江雪心海翻騰起來,她知道自己太激動了,將上一世堅持和她離婚的那個大男人的身影與眼前這個少年重疊了,她已經重生了,這一切已經重來了,她不會再重蹈覆轍的……

  她吸了吸鼻子,咽回喉間的酸楚,故意嬌聲一笑。“你這人很好笑耶!你以為你身體這麼弱還能去哪兒?說不定連我家的門都走不出去。”

  他一凜,似是沒料到她會如此嘲諸自己,好看的眉毛皺了皺,但他沒和她爭。論,逕自轉身就邁開步履。

  “站住!”她揚聲喊。

  他不理會。

  “我要你站住,你沒聽見嗎?你不想見到那只狗了?”

  他聽出她話裡的威脅意味,微微一愣,回過頭來。

  她沖他冷笑。“你要是不聽我的話硬要走,我就打電話給獸醫診所,要他們別管那只狗了,你的灰灰要是病死、餓死,你也無所謂嗎?”

  “你!”從昨夜到現在,他一直保持平靜淡漠的臉孔終於有了一絲怒意,深邃的眼潭浮上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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