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戀花憐蝶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她端著人參湯來到涼亭,見他一面書寫,一面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冷嗎?」她柔聲問,在案上擱下湯碗。

  花信抬首,看見是她,目光一柔,「是你啊。」

  「夜涼如水,就算要寫東西,也不必在屋外啊。」

  「我怕打擾火影。」花信說,「為了守護我們一行人,他整日高度戒備,精神緊繃,要是連晚上都不讓他好好安眠,我怕他哪天發起飆來,半夜拿刀砍我。」他開玩笑。

  紫蝶聽了,禁不住微笑。

  「你啊。」她半無奈地搖頭,「明明自己也累得不成人形,還有精力開玩笑。瞧你,整個人又瘦了一圈。」

  「怎麼會呢?」他擱下筆,挽袖曲臂,故意展現自己強健的臂肌。「我倒覺得我最近結實多了。還有啊,」他又比了比自己雙腿,「你不覺得我這幾天健步如飛嗎?腿傷全好了。」

  「嗯,你的傷勢是好得差不多了。」

  「這都要歸功於你。」花信對她微笑,「多虧有你這位高明的女大夫每日熬湯煮藥,替我調理身子,謝啦。」俊眸調皮一眨。

  「不必客氣。」她也笑著眨了眨眼,指了指案上的湯碗,「這人參湯是我借了客棧廚房熬的,海……呃,公主臨睡前已經喝了一碗,這碗給你。快喝吧。」

  「遵命,大夫。」花信端起人參湯,飲了一口,熱騰騰的湯汁流過咽喉,溫暖了他微涼的身軀。他滿足地歎息。

  紫蝶在他對面坐下,玉手撐著小臉,微笑看著他喝湯。

  那充滿柔情蜜意的眼神,教花信臉頰一熱。

  「別這麼看我。」他低頭喝湯,湯碗蒸出的熱氣掩去他臉上的神情。「你不知道嗎?這種眼神很容易教人想入非非。」

  「什麼意思?」紫蝶不懂。

  「什麼意思?」花信重複她的問話,沙啞一笑,「『夜櫻春夢』的故事聽過吧?咱們千櫻的開國君主雲烈,有個晚上夢見自己和天女在櫻花樹下──」

  「別說了!」紫蝶制止他,蜜頰整片染紅。

  毋需他繼續說下去,她已理解他話中的暗示。

  這故事她很小的時候便聽娘親說過了,據說那位英勇的開國君主,在夢見自己與天女雲雨後的某個晚上,便在櫻花樹下遇見了一個與夢中天女容顏相仿的姑娘。她容貌絕美,氣韻優雅,他對她一見鍾情。

  後來,那位美人成了千櫻的開國主母,而每年櫻花祭,賞夜櫻也成了千櫻百姓熱中的活動。

  未出閣的年輕姑娘會趁著夜深人靜,悄悄在櫻樹上結上各色彩帶,祈求天女庇佑,讓她們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紫蝶垂落螓首,伸手掩住自己雙頰。

  她兩頰好熱好熱,熱得她整個人也跟著發燙。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尷尬地低語,「可你真壞啊……為什麼要這樣信口胡說──」

  「我哪裡信口胡說了?」他喊冤。

  「還說沒有?」她嘟嘴,雖然眼眸不敢看他,話中的嬌嗔意味卻很明顯。「什麼『夜櫻春夢』,我剛剛不過是看你喝湯──」

  「是啊,只是『看』我喝湯而已。」他特別強調關鍵字眼。「只是這個『看』啊──」

  「花信!」她喚他,阻止他說下去。

  他一怔。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雖然語氣含嗔,卻奇異地勾惹他的心。

  他楞楞看著她。

  「幹嘛這樣看我?」她粉頰更紅。

  「沒、沒什麼。」他連忙收回視線,就著湯碗又喝了一大口。「這人參湯果真好喝,好喝極了。」他不著邊際地贊道。

  她凝望他,目光既是無奈,卻也飽含溫柔。

  「喝完了就回房休息吧。」她溫婉勸道,「夜深了,風又涼,在外頭待久了對身子不好。」

  「等我把這些寫完就回去。」花信比了比一迭壓在油燈下的紙。

  「這些是什麼?」紫蝶好奇地翻閱那迭紙。

  「宮中那些大臣的背景,包括我們四大氏族。」花信解釋,「我把這些人的特徵來歷都一一寫下,再搭配他們的畫像,雲霓可以時時拿出來看,要記起來也容易些。」

  「這幾天晚上,你忙的就是這些?」

  「是啊。明天我們就進城了,我想在回宮前完成。」

  「原來如此。」紫蝶輕聲應道,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字雖多,卻一個個寫得端正漂亮,足見他的耐性與細心。

  為了公主,他如此盡心盡力,日夜操勞,可見他……真是十分在乎她的……

  想著,紫蝶喉頭一酸,連忙展袖,藉拂發的動作掩飾忽然濕潤的眼。她站起身,正想找個理由離開時,花信忽地開口──

  「對了,紫姑娘,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什、什麼?」她悄悄吸了吸鼻子。

  「就算雲霓因為撞傷頭部而失去了從前的記憶,也不該認為自己是另外一個人啊。那個海珊瑚究竟是誰?她為何要編造出這麼一號人物?」

  「這個嘛,我認為有兩種可能性。」

  「哪兩種?」

  「一種可能是,她明明是雲霓公主,卻為了逃避某種痛苦而下意識地拒絕承認,所以才幻想自己是另外一個人。」

  「你的意思是,她不想當個公主嗎?」他皺眉沉吟。

  「嗯。」她點頭,「我記得公主曾說過,如果可能,她寧願自己是個平民百姓。」

  「那倒是。」花信也同意,「那另外一種可能性呢?」

  「另一種可能是──」她深吸一口氣,知道即將出口的話,將會引來他強烈反彈,「她確實不是公主,是海珊瑚。」

  「不可能!」他果然高聲反駁,斬釘截鐵道:「你又不是沒見過雲霓,她跟雲霓分明生得一模一樣,怎麼可能不是同一個人?」

  面對他的質疑,她只是靜靜望他,良久,才輕聲問:「你真的認為她跟公主生得完全一樣嗎?」

  「什麼意思?」他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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