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戀你不後悔 | 上頁 下頁
二十八


  她強迫自己冷聲繼續,「沒想到,原來我是被你擺了一道,你根本從頭到尾沒考慮要賣。」

  他沒說話。良久,才疲倦地開口,「我確實從沒考慮過。對不起,關於這一點,是我騙了你。」

  她冷哼。

  「我原以為,我可以改變你的想法。」他悵然低語。

  「你太高估自己了。」她毫不容情地刺傷他。

  他頸項一縮,半晌,嘴角澀然牽起,「語涵,我們真的不可能回到從前嗎?」

  她心一顫,手指用力嵌入掌心,很不容易才定下神,「我說過,逝者已矣。」

  他哀傷地看她。

  「不……不要這樣看我!」她忽地喊,不顧自己尖銳的聲嗓在深夜寂靜的餐廳,聽來格外清晰,「你、你沒資格!你只是一個連自己的夢想也守不住的男人,憑什麼來教訓我?你說過你會成為職棒選手的,結果現在呢?你只是一個鄉下學校的老師而已!你沒資格評斷我。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別笑死人了!我才不會……」

  「沒資格說話的人是你!」一道粗啞的聲嗓,驀地截斷莫語涵幾近歇斯底里的尖斥,跟著,一個身材高壯的男子一跛一跛地走進餐廳,直直逼向她。「你這女人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居然這樣跟阿泉說話?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能繼續打棒球嗎?你以為他甘願只當一個小學棒球隊的教練嗎?我告訴你,他是不得已!他……」

  「別說了,張伯。」溫泉上前攬住張成臂膀,阻止他繼續。

  「你讓我說,阿泉,這女人欠罵!」張成用力掙脫他,箝住莫語涵的目光如兩把最尖利的刃,「我告訴你,阿泉是因為出車禍才不能打球的。他讀高中的時候,為了救一個小孩被車子撞到,手臂差點沒斷了。現在能拿東西已經是阿彌陀佛,你還要勉強他去打球?你還要罵他不長進?你這女人到底有沒有一點良心啊?我真想挖挖看你的胸口,看你的心是不是被狗咬了?說話這麼尖酸刻薄!你啊……」

  「我要你別說了!」

  震天怒吼堵住了張成的滔滔不絕,他嚇了一跳,愕然回望溫泉糾結陰暗的臉孔。「阿泉,我──」

  「我拜託你別說了。」驚覺自己反應過於暴烈,溫泉咬了咬牙,強自壓下滿心煩躁,嘴角勉力一揚,「你過去看看那兩個孩子吧,張伯,別讓他們嚇著了。」

  「那……好吧。」明白自己說得過分了,張成歉意地點點頭,扶著腿走向孩子。

  溫泉這才轉向莫語涵,後者低著頭,膠著在地面的雙腿似是微微打著顫。

  他心一緊,右手輕輕搭上她的肩,「你別介意張伯說的話,語涵,他只是太激動了。」

  她沒回答,依舊垂著螓首。

  「語涵?」見情況不對勁,他焦急地喚了一聲,「你沒事吧?」

  她這才慢慢仰起容顏。

  宛如一道雷電劈過,他強烈一震,不敢相信地瞪著那緩緩劃過兩道水痕的蒼白臉頰。她……哭了?

  「你真的……出了車禍嗎?」她顫聲問,眼眶泛紅,「什麼時候?」

  他僵住身子,「……十七歲那年。」

  「就在我……離開後不久?」她終於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不肯回信給她,怪不得他音訊全無,因為他出車禍了,因為他被撞傷了,因為他失去了投球的手臂。

  那時候的他,一定很痛苦很痛苦,因為,他再也沒機會實現夢想了。

  因為一場車禍,他被迫放棄一生的夢想;而她竟還雪上加霜,毫不容情地在他傷口上灑鹽──說他沒用、說他無能、說自己瞧不起連夢想也抓不住的男人。

  他究竟是以怎麼樣的心情聽著這些話的?他怎能忍得住不反駁她、不怒駡她?他怎能由著她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逞口舌之利?他怎能……這樣萬分溫柔地讓著她?

  她對不起他,對不起他!

  「我很……我真的很抱歉。」她哽咽著,眼淚像出閘的水,汪汪流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要多少聲對不起,才能彌補她犯下的錯?要多少歉意,才能癒合他殘留心口的傷痕?是不是永遠不能彌補了?不能癒合了?

  想著,她胸口緊緊揪疼,淚眼迷蒙地望他。

  「沒事的,我沒事的。」他急急勸慰她,神色間絲毫不見為自己舊傷的疼痛,只有驚見她淚顏的不舍,「你別哭啊,別哭啊。」

  為什麼他還是一心一意掛念著她?他不恨她嗎?

  「別哭了,語涵,都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沒什麼的。」他拍撫著她顫抖的背脊。「好了,我送你回去吧。」他抬指,替她撫去淚痕。

  為什麼他還能如此溫柔?為什麼總是如此溫柔?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她只是個尖刻、自私、無情的女人啊!就像張伯說的,她只是個……壞女人啊。

  她推開他,僵硬地轉過身。

  這不像她。人稱「火玫瑰」的她當眾淚流滿面?傳出去恐怕會笑掉人家大牙。

  蒼白的唇自嘲地揚起,她甩甩一頭秀髮,展袖拭去頰畔不爭氣的淚水。「我自己回去。」

  淡淡拋下一句後,她沒給他任何勸說的機會,提起步履,以最快的速度往門外奔去,奔進蒼茫的、無邊的、仿佛永不到盡頭的夜色中……

  「你怎麼回來了?」

  星期一一早,當正準備上庭的淩非塵抬頭望見走進他辦公室的娉婷倩影,禁不住一怔。

  「我不想再插手管這件案子了,非塵。」莫語涵容色雪白,「你的案子你自己解決,恕我不能幫忙。」

  「究竟怎麼了?」淩非塵起身走向她,湛幽的眸若有所思地凝定她,「你跟溫泉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什麼事也沒有。」她激烈否認,卻是澀然苦笑,「什麼也沒有。」

  他沒再逼問,只是靜靜望著她。

  察覺他深刻的眼神,她苦笑更深,卻只是將一迭資料交給他。

  「這是我這次去綠園做的一些筆記,你參考一下,也許有幫助。」頓了頓,她又道,「不過有件事情,我想還是先提醒你比較好。」

  「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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