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天女動情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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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別在我面前擺公主架子!告訴你,我不吃那一套。」他語音冷冽,嘴角彎起似諷非諷的弧度,「隨你在皇上面前告禦狀也罷,我不在乎。」 「我為什麼要在父皇面前告你禦狀?」她問,而後忽地搖搖頭,仿佛認為自己即使問他也得不到滿意答案,只輕歎了口氣,「好吧,你就喚我天星好了。」 「天星這名字不好,我不叫。」他莫名一句。 「為什麼?」 「李冰這名字比較適合用在你身上,」他嘲弄他說,「瞧你不哭不笑,不喜不怒的,不正像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嗎?」 「是嗎?」她像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 「『冰』這個字再適合你不過了,你說對吧?冰兒。」說著,他有意無意地喚了一聲。 李冰渾身一顫,陡然一揚眼瞼。 從沒人這樣喚她,從沒人直呼她芳名。 父皇與其他親人總是喚她天星,久了,她幾乎都要忘了自己的本名。今日他一喚,不知怎地,竟喚起一種從不曾流竄過她身子的異樣感覺。 這感覺——強烈得令她無法負荷,又陌生得令她不知所措。 她怔然凝立原地,水靈雙眸不曾須臾離過他面上,緊緊盯著。 他仿佛被她的眼神燙著了,兩道濃眉揪得更緊,眸光不知不覺避開她的。「你瞪我做啥?」他粗聲粗氣地問道。 她在瞪他? 經他這麼一問,李冰才恍然察覺自己的眼眸竟片刻也沒離過他,一徑深深凝睇著那五官分明的俊顏。 怎會如此?她幾時學會瞪人的?幾時學會目光緊緊盯住一個人,一眨也捨不得眨? 還有,這奇特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在這樣深深凝望著他的時候心跳會一次次逐漸加快,體溫仿佛也緩緩上升? 為什麼她想看他,卻又不敢放任自己眸光真正與他的相接? 只要眸光一與他深邃的眼眸交會了,她就覺得身子一燙,忍不住便想別開頭去,躲避起來。 就像現在一樣。 蘇秉修忽然轉回那對炯炯的亮的黑眸,奇特難解的眸光持住她。 李冰呼吸一緊,低斂眸,「你要我道歉嗎?」 「道歉?」 「因為我方才瞪你。」 因為瞪他所以要道歉?蘇秉修不可思議地瞪著她,無法理解她的思考邏輯。 「你要道歉?」 「不。」李冰搖頭,「公主不道歉。」 「這是什麼意思?」他好不容易稍稍平息的怒火又燃起來了,「你的意思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應該對一介布衣平民道歉,以免自貶身分?」 自貶身分?這一點她倒不曾深思。可是她的確是個公主啊,公主是不需要對平民道歉的,宮廷禮儀一向如此教導她啊。「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句話你有沒有聽過?」他嘲諷地問她,「你讀過書吧?識得字吧?」 「我從小便讀書識字。」任她再怎麼無感也聽出了他話中的不屑嘲弄,彎彎秀眉微微一顰,有種奇特的不舒服感流過心底,「當然知道這句話。」 「知道歸知道,你瞭解嗎?」 「我瞭解這句話是錯的。」不舒服的感覺愈來愈強烈了。 「錯的?」 她直視他,「天子怎能與庶民相提並論呢?庶民犯法必須獲罪,可若是王公貴族犯了法,自然有家世背景替他擔待,罪就算不免也肯定輕許多,只要位高必然權重,又何況是君臨天下的天子呢?」 蘇秉修一窒,她這番話說來冷靜自持,更兼一針見血,教他無可辯駁。 不錯,聖賢書上是說「民為貴,君為輕」,強調「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畢竟是說說而已,為的是教導歷代帝王另一種禦民之法,要真正達到萬民平等還差得遠。 即使現今是講究法治的太平盛世,皇家貴族還是擁有相當特權的。 就連他蘇秉修,還不是借著科舉制度晉升統治階級。他考取功名的目的難道不是為了名利,為了讓自己更接近所謂上流階級? 他皺緊眉,從前只在心底隱隱流過的自我厭惡如今更加挑明瞭,而這濃烈的自我厭惡化為對李冰強烈反感。 「這麼說你是堅持以公主的身分壓制我了。」他語氣冰冷,「你是可以這麼做,但休想我因此臣服。」 「我沒有要你臣服。」她輕輕咬著菱唇,「如果你真要我道歉,我可以道歉。」 「什麼?」他一愕。 「對不起。」她清晰他說。 蘇秉修倏地呼吸一緊,灼然眸光緊緊凝定,難掩震驚。 她竟真的向他道歉?但她何需道歉? 她仿佛為他毫不掩飾的眼神一驚,驀地轉過身,輕靈纖足急點,窈窕的倩影迅速飄然逸去。 而蘇秉修只是一直凝望著那如一只紅色喜蝶展翅飛去的身影,神情若有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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