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棋逢敵手 | 上頁 下頁
十九


  而程庭琛很快便弄懂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問我後不後悔吧?」銳利的雙眸緊盯她,「你想問我,被迫離開倫敦頂尖的事務所,自行在這麼一個破舊狹窄的地方開業是什麼滋味,對吧?」

  她聳聳肩,沒有被他充滿嘲諷的嗓音擊退,「你喜歡這樣嗎?」

  他瞪視她,半晌,忽地微微一笑,「如果我告訴你我真的喜歡呢?」

  黛眉一顰,似是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我不後悔,曼如。」他擱下文件夾,右手玩弄著原子筆,「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實我很早就有自立門戶的打算。」

  「為什麼?」她問,語氣迷惑且微微尖銳,「倫敦頂尖事務所的合夥人還不能滿足你嗎?」

  「我想接我真正想接的案子。」黑眸瞅住她,意味深長,「你知道我不喜歡受制於他人。」

  「我當然知道——」她喃喃,有片刻時間,星眸似是微微迷蒙,可不一會兒,又是一貫清亮有神,「為麥克·葛林這種人辯護就是你所謂真正想接的案子嗎?」

  「沒錯。」他頷首,依舊是一派鎮靜憂閑,「我厭倦了老是為那些有錢的大人物辯護,也許你會覺得可笑,可我立志當律師是為了替小老百姓伸張正義,尤其當他們遭受到惡勢力欺壓的時候。」

  他解釋,語氣平淡,可李曼如卻聽得出他言語間認真的成分。

  「英宇集團就是你所謂的『惡勢力』吧?」

  他不語,只是淡淡一彎嘴角。

  她咬唇,決定單刀直入,「告訴我,庭琛,你決定為葛林辯護,其間有多少成分是為了報復我?」

  「一半吧。畢竟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你知道你這樣醜化英宇集團的形象,會讓我們的股價在市場上不停重挫嗎?」

  「我當然會這麼預料。」

  美眸閃過銳利輝芒,「你也準備從其中撈些好處嗎?」

  「撈些好處?」他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什麼好處?」

  「別裝蒜。」她冷冷地說,「別告訴我你不曉得一家公司股價重挫時,便是有心人介入的最好時機。」

  「那又怎樣?」

  「告訴我,究竟是誰找你跟他合作?李開安?李開雲?」

  「你——」他瞪視她,良久,黑眸掠過一道道謎樣異彩,「李曼如,你的意思是我跟你那些叔叔伯伯聯手,暗中吃下英宇集團股份,準備掀起派系鬥爭?」

  「沒錯。」他很聰明,完全料中她的心思。是巧合?抑或是他心中早有底?

  「你究竟跟誰合作?」

  「我沒跟你們李家任何一個人合作!」黑眸點亮燦燦火苗,「你們這些商界中人專愛惡搞的派系鬥爭,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真的嗎?」星眸凝定他,估量他言語中有幾分真實。

  「聽著!或許我在你心中早已是那種最下流沒品的男人,可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句,我沒跟任何人聯手對付你!我程庭琛就算要復仇,也犯不著跟別人同流合污。」燃著火焰的黑眸在夜裡顯得分外明亮,「我跟你們李家人不一樣,我有格調的,寶貝。」

  當最後一句話由他唇中諷刺地吐逸時,李曼如驀地倒抽一口氣。

  我有格調的,寶貝。

  她面色刷白,思緒紛然翻飛,憶起久遠之前,她曾經笑意盈盈地模仿老電影的對白對他說道:「你有某種格調,寶貝。」

  「什麼樣的格調?」當時的他,半倚在床上,手中端著一杯他最愛的波爾多紅酒,嘴角似笑非笑。

  「你說呢?」她煙視媚行,搶過他手中的紅酒杯,沿著他裸露而堅硬的古銅色胸膛一路輕輕灑落,而隨著豔紅的酒液落下的,是她同樣豔紅的唇。

  「曼如——」當他的喘息聲因她的挑逗忽然變得粗重,她感到一種主宰的喜悅。

  「別動,讓我吻你——」

  思緒驀地從久遠之前抽回,她一凜神智,墨睫一揚,望向程庭琛同樣蒼白的臉孔。

  她從他深幽不見底的眸子裡,看出了他與她同樣憶起那一夜,那個瘋狂而激情的夜晚,心臟重重一抽,她驀地再也無法忍受與他共處於同一個空間,飛快地立起身子。

  「謝謝你的招待,我走了。」匆忙擲落一句後,她舉步就要轉身離去。

  可他卻以高大的身子攔住她,「等一下,曼如……」

  「走開!」她瞪著他的胸膛。

  「聽我說,我真的沒跟你們李家任何人合作,你不應該懷疑我……」

  「因為你有格調,對嗎?」她倏地揚眸,截斷他的嗓音蘊著某種悲憤況味,「因為你有格調,所以我不該懷疑你跟李家人同流合污,對吧?」

  他不語,因她極端諷刺的話語皺眉。

  「你不許我懷疑你,可你卻懷疑我可能謀殺自己的親哥哥,程庭琛!」她拉高語音,明眸氤氳某種霧氣,「我李曼如在你心中就真是這麼可怕的女人嗎?會連自己的親哥哥都要下毒手?」

  「不,曼如,你誤會了,那只是一種辯護手段,我並不是真的懷疑你,我從來沒有……該死!」他忽地詛咒,右手焦躁地爬梳頭發,「我幹嘛對你解釋這些……」

  「那就不要對我解釋!」她瞪他,語音清冷,「我不需要你的解釋。」

  「不,該死!你聽我說,曼如。」他低吼,一面用雙臂定住她的身子,「我從來不曾懷疑是你殺了李麒,我說了這只是一種辯護手段,除了用來反證我當事人的清白,也可以藉此轉移輿論焦點……」

  「沒錯。為了證明麥克·葛林是無辜的,你不借公開宣稱我有罪……」

  「我沒說你有罪!我只是……只是——」他重重吐著氣,欲言又上的模樣顯示他滿心焦躁,「該死!你不懂嗎?那只是一種辯護手段!」

  「我是不懂。」她語調冷淡,一字一句皆從齒縫中逼出,「我只知道你用這種辯護手段造成公眾輿論對我的指責,甚至還讓那些小報媒體挖到了我們曾經結婚的過去。」

  「我沒告訴他們我們結過婚!」他急躁地解釋,「你也知道英國這些小報記者的能耐,他們就是有辦法挖出你的祖宗十八代!」

  「夠了!別說了!」她用冰冷的眼神上住他的徒勞解釋,「你不必對我解釋這些,程庭琛,我知道你恨我,當然會用盡一切手段打擊我。」

  「你——」他瞪她,黑眸掠過無數道異彩,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雙手不覺一松,放開了她纖細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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