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薔 > 棋逢敵手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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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我當事人『被迫』出售自家土地的那樁開發案。」程庭琛瞥了一眼陪審團,靜定的言語仿佛是在解釋,在某些字眼特別加強的語氣其實有意加深陪審團某些印象。 李曼如不笨,自然明白他在玩什麼把戲。 他根本有意加強英宇集團欺壓百姓的負面形象,藉以爭取陪審團對麥克·葛林產生同情。 任何一個聰明的律師都會耍弄這樣的伎倆,而工于心計的程庭琛自然是其中伎伎者。 她瞪他,拚命克制想要出聲反駁的衝動,明白自己只要一開口與他爭論便等於踏入他設下的陷阱。 他就是故意要引她抗議,故意將話題導向英宇集團涉嫌非法收購的手腕—— 她才不會上他的當。 她冷冷地望他,而他亦冷冷回凝。 「你對那樁土地開發案有什麼『疑慮』嗎?否則為什麼一回家就急著跟李麒討論?」 「我沒有什麼『疑慮』!」她語氣冰冷,「只是因為剛剛接下英華開發總經理職務,覺得有必要對整個案子做一個全盤的瞭解而已。」 她語調淡漠,神情同樣平靜無痕,可心臟卻早已悄然加速。 不,她絕不會告訴程庭琛其實自己是因為跟李國霖談過,覺得這件開發案似乎還有內幕,所以才急急找李麒問明一切。 她絕不會告訴他,因為他肯定會拿來大作文章,更進一步污蔑英宇以卑劣手段強制收購農家土地——不,她絕不會讓他有機會這麼宣稱,她絕不會讓他得逞的! 她凝睇他,星眸裡灼亮的火苗只有靠她極近的他才能認清,可他卻只是淡淡一扯嘴角,不以為意。 「李小姐,對我當事人宣稱,英宇建設以斷水斷電並製造謠言的手段逼迫他出賣土地這一點,你有何看法?」 「一派胡言。」 「是嗎?」利銳的眸光一閃,「如果不是貴集團欺壓我當事人這名小小百姓,他又何須親自找上英宇董事長李麒家裡理論?」 「抗議!」控方的檢察官忽地起立激昂地喊道,「庭上,辯方律師……」 「庭上,」程庭琛反應迅速,冷冷截斷檢察官還未出口的言語,「我只是想厘清事發當晚我當事人出現于李麒公寓的原因。」 「抗議駁回。」法官輕敲庭槌。 檢察官皺眉坐下,而程庭琛則繼續望向面無表情的李曼如。「請回答我的問題,李小姐。」 李曼如深深吸氣,唇間擲落清冷言語,「為什麼程律師堅持是我們英宇欺壓麥克·葛林?難道不可能是因為他個人太過貪心,為了拉高土地價碼所以才上門找我哥哥談判?」她停頓一會兒,倏地冷凝的眸光充滿挑戰性,「為什麼你不認為是麥克·葛林因為勒索不成,所以惱羞成怒殺了我哥哥?」 她話語方落,陪審團席間便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李曼如知道自己的挑釁已然產生效果,冷冷一笑,迷人的鳳眼嘲諷地對上程庭琛。 她倒要看看他還能如何詭辯。 可他卻似乎依然不以為意,靜定的面容絲毫不顯動搖,仿佛完全不把方才她的反將一軍放在眼底。 「只因為我當事人在李麒被謀殺當晚,恰巧曾經進入他的公寓,你就認定他是兇手?」 「沒錯。」 「在沒有目擊證人,甚至找不到行兇槍枝的情況下,你仍然堅持這樣薄弱的片面認定?」 「對,我就是這麼認為。」 「那麼你呢?」 「……什麼意思?」 「李小姐,在你哥哥被謀殺于自宅的當晚,」他一字一句,嘴角微微彎起某種詭譎弧度,「你不也在他的公寓嗎?」 李曼如聞言,驀地倒抽一口氣。 不只她,包括陪審團以及旁聽的民眾許多人都逸出了驚異的輕呼,無數道帶著懷疑的眼神倏地交錯射向她。 她感覺脊背發冷,輕顫的唇瓣卻吐逸不出任何一個字。 她只是木然呆坐著,驚恐的眼眸直直望向程庭琛,而心臟在這樣的慌亂無措間緊緊糾結,一陣酸一陣痛,折磨著她全身上下。 他……他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暗示她……也是殺死李麒的疑凶…… 她怔然望他,望著那張表情淡定卻也冰寒冷酷的俊容,望著那個多年前曾令她深深愛戀的男人—— 雖然對他的愛已逝,情也成空,雖然兩人短暫的婚姻只是一出可笑的鬧劇,但她從來料想不到他竟會當眾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就算在最幽暗悲愴的夢裡,她也不曾這麼想過…… 墨睫緩緩掩落,她靜靜地感受著那道忽然竄過全身上下的強烈冷流,靜靜感受著全身血液瞬間被抽空的滋味——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失落與空虛。 第二次開庭過後,英國的報章雜誌,尤其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八卦小報迅速傳出了這樣的流言—— 富家女謀殺親哥哥,奪財兼奪權? 類似這樣的聳動標題出現在多份報章雜誌,標題下,往往是充滿懸疑風味的長篇大論,將整件事情捕風捉影成了一樁豪門奇案。 雖然根本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李曼如涉嫌謀殺自己的親哥哥李麒,仍有不少的小報記者興致勃勃地開始旁徵博引,猜測著引發這位美豔動人的富家千金行兇的動機。 為了龐大的家產?有可能。 為了奪占親哥哥在李氏家族企業首要接班人的地位?當然也有可能。 為了爭風吃醋,不滿從小三千寵愛集于李麒一身?非常可能。 其中一家小報更神通廣大地挖出了她高中時代的舊聞,「……連全校第一名的榮耀這個高傲的千金小姐都不屑與人共享,更何況萬貫家財與繼承人身分?」 至於她與他曾經結婚卻又快速離婚的前塵往事,更被那些好事的記者當成頭條新聞大炒特炒,雖然他們無法挖出當初兩人離婚的真相,可對離婚後她對程庭琛在香港的全面封殺倒是調查得清清楚楚,以此引證,再度嘲諷她是個氣量狹窄的女人—— 她想必恨死他了。 程庭琛拋開報紙,放鬆背脊靠向舒適的辦公椅,利眸微斂,陷入深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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