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娘子掌佳茗 | 上頁 下頁 |
| 三十七 |
|
|
|
「八歲?你可別說當時你一個稚齡女娃,就懂得知好色而慕少艾了?你是從哪裡聽說我的?莫不是你家人帶你進城遊玩,你恰巧見過我一面?」 「不是的,我那時不曾見過你。」 「那是聽旁人說起我了?」 「也不是旁人說的,是我自己知道的。」 「如何得知?」 她抬眸睇了他一眼,神情幽微而複雜。「如果我說,我是從一本手劄裡認識你的,你相信嗎?」 「手劄?」劍眉微微一蹙。「誰寫的手劄?」 月娘深吸口氣。「你寫的。」 「一派胡言!」陸振雅臉色沉下。 她苦笑。「我就知道,你不會信的。」 「朱月娘,別與我玩把戲了!」他似是逐漸不耐起來,聲嗓變得嚴厲。「你說你看了我的手劄,那你倒說說,是什麼時候看到的,裡頭寫了什麼樣的內容?」 她深深望著他,悠悠啟齒。「龍井茶色綠、香鬱、形美,味甘,餘初次品嘗,是在十八歲那年,當時與家僕出行,適逢滂沱大雨,向一農家求宿,主人煮了一壺自家種的茶……」 才聽她念了幾句,陸振雅已是愀然變色,忍不住開口打斷。「這是我從前寫的日記,你從哪裡看來的?莫非你私自潛入了我的書房?」 「爺的書房門禁那樣森嚴,我如何能進得去?」 「那是誰偷出來給你看的?」 「爺連自己貼身的僕從都不信任嗎?你覺得誰會偷出那本手劄給我看?宋青?還是司墨、掌硯?」 陸振雅暗暗掐握掌心,眉間鬱鬱。 她說得對,如果連宋青、司墨與掌硯他們幾個都不能信任,那他身邊還有誰可信? 只是若不是有人將他寫的日記給她看,她如何能背誦出那些內容? 「你說的手劄是什麼樣子的?」 「書皮是靛藍色的,紙張用的是最好的澄心紙,穿書的線用的是清水絲線……」 陸振雅聽她描述,越聽越是暗自驚駭,那本手劄是他失明前寫下的,裡頭除了記錄一些 他制茶品茶的心得,也偶有生活瑣事及趣聞,後來發生了意外,眼睛看不見,他便讓宋青幫著裝訂成冊,書皮及用紙確實如她所述。 「你說的手劄在哪裡?拿出來!」 「如今不在我手上。」 「那在誰手上?」 「在我及笄那年,嫡姊誣賴我偷了她的紅寶石簪子,嫡母派人來搜我閨房,混亂之間……那本手劄便被丟入炭爐裡,一把火燒了。」 當時,可把她心痛得幾欲嘔血,後來憑著一股憤懣的執著,三日三夜不睡,將那本手劄的內容默寫了出來,只是那最珍貴的原本,已不可再得。 「你說你看的那本手劄被火燒了?」 「是。」 可他分明記得,自己數日前在書房休憩時,還曾從暗格裡拿出手劄來撫摩了好片刻。 他確定自己的手劄還在,那她看過的且遭祝融燒焚的那本,又是誰的? 他暗暗磨著牙。「朱月娘,你不覺得自己這番話漏洞百出嗎?你說自己是八歲時得到我的手劄,但你八歲時,我年方十六,又如何寫得出那段十八歲時的遭遇?再者你說在你及笄那年,手劄因嫡母派人來搜你閨房,意外被燒了……你分明是朱家唯一的女兒,你爹只娶了一個正妻,又哪來的嫡姊與嫡母?況且若是我寫的手劄果真被燒了,那我如今放在書房裡的那本,又是誰的?」 「你放在書房裡的那本,自然是你的,而我得到的那本,也是你留下來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定定地望著他,容色端凝。「陸振雅,我知道我接下來說的話很是離奇,甚至你可能會覺得荒誕無稽,但我敢對天起誓,以性命擔保,我說的絕非虛言。」 他輕聲一哼,嘴角扯開一抹不以為然。「你說吧,我聽著。」 月娘暗暗調勻呼吸,一字一句,慎重非常。「朱家拿來與陸家合婚的,其實並非我真正的生辰,我出生於大慶三十三年八月初六。」 「你說大慶……三十三年?」 「是,也就是現在離我出生,其實還有二十年。」 陸振雅張口結舌,震驚難抑。 陸振雅將月娘禁了足。 其實也不能說是完全禁足,至少她還是能在正院裡閒庭漫步的,只是對外就說她是憂心夫君的身體,特意齋戒一旬,日日都在正院偏廂的一間小佛堂抄經,陸老太太感念兒媳的誠心,免了她每日的請安,並和藹地吩咐兒媳好好地抄幾卷經,到時她們婆媳倆就一起去城外的大靜安寺聽住持師傅講經,添些香油錢,為陸家闔府上下祈求福泰安康。 這理由倒是編得很好聽啊,連婆婆都被他繞進來了。 月娘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夫君,雖說明眼人約莫都猜得出她之所以閉門躲在院內抄經,其中必有內情,但這頂好妻子好兒媳的高帽朝她頭上蓋下來,也算是讓她顏面有光不是? 於是她也很識相地配合作起戲來,夫君親自去制茶坊監督那批明前龍井貢茶的封裝貨運,她就乖乖來到小佛堂裡,先是跪在蒲團上,喃喃念了一卷《藥師如來經》,接著便在案邊坐下,文房四寶準備好,果真認認真真地抄寫起來。 只是她寫的不是佛經,而是早已深深刻印在她腦海裡,陸振雅那本手劄的內容。她知道陸振雅並不相信她。 也難怪,莫說是他,連她都覺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極是怪誕離奇,借屍還魂也就罷了,還穿越時間的長河回到四十四年前? 正常人都難以置信好嗎?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