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失戀也要格調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她不怕他,很難相信一個未成年的少女竟然在他面前毫不退縮,但那時候的她,確實義正辭嚴地把他教訓了一頓,還說他這樣冷血的人,不配當人家的父親。

  她當時的悍然,正如今日的堅決,同樣教他難以置信。

  「你如果希望歐陽回來,就好好地待他,他是個人,不是隨你擺弄的玩具,不許你傷害他。」

  「你說……什麼?」他瞪她,驚愕莫名。

  「我說,不准你傷害他。」

  「你!」這丫頭究竟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歐陽耀祖氣極,如狼似虎的眼,像恨不得撕裂她。

  童羽裳氣息一顫,好不容易堆起的勇氣,差點崩塌。

  她知道自己話說得太嗆了,知道歐陽耀祖必然覺得莫名其妙,一個陌生女孩竟前來教訓他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兒子。

  她知道自己是不自量力,或許在對方眼中,顯得可笑。

  但這些話,她無論如何,都得說……

  「你知道嗎?歐陽一直很尊重你這個父親。」

  「他尊重我?」歐陽耀祖冷笑。

  「他如果不尊重你的話,你早就被打趴在地了。」她冷冷注視著滿臉不以為然的男人。「你知道他其實是空手道高手嗎?」

  「什麼?」他吃驚。「他什麼時候學會空手道了?」

  「很早就會了。在你只要一不順心、就揍他出氣的那時候,他就會了。」

  「怎麼可能?」他不信。「他既然會空手道,幹麼不反抗?」

  「你還不懂嗎?」她傷痛地瞪他。「因為你是他爸,所以他才任由你打。」

  「……」

  「因為他尊重你這個父親,所以才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你以為他真的那麼瘦弱矮小嗎?他要是認真起來,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字字句句如鐵釘,敲進歐陽耀祖心裡。

  他惘然,一時無語,思索著童羽裳話裡的真實性。

  其實他的確曾隱約覺得奇怪,記得當時校方跟警察曾幾次告訴他,他兒子經常在外頭跟人打架,號令一群青少年為非作歹。

  他覺得好笑,不相信在家裡總被他痛扁的兒子在外頭能有什麼出息,想必是校方跟警察搞錯了,現在想來,或許錯的人是他自己。

  「他一直在讓你,可你卻從來感受不到,感受不到他其實一直——」童羽裳驀地頓住。

  「一直怎樣?」

  她別過眸,深深地、深深地呼吸,許久,才沙啞地揚聲。「他一直渴望著你的愛,希望有一天,你能像別人的爸爸愛兒子那樣,疼他、關心他。他從小就沒有媽媽,只有你這個爸爸,你就是他最重要的家人,他最愛的人……」

  「我是他……最愛的人?」歐陽耀祖迷惘地重複,眼前像彌漫著一簾霧,他看不清。

  「可是你卻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你知不知道,你每打他一拳,都是打在他心上?你知道他的心碎了嗎?你知道他曾經一個人倒在床上,流著血,希望有個媽媽來抱抱自己嗎?」

  「……」

  「你不知道,你光只會怨天尤人,找他出氣,你根本……不配做人家的父親,不配擁有這麼一個好兒子。」盈盈淚珠,在她眼睫上搖搖欲墜。

  歐陽耀祖怔望著,忽然體會到眼前這個不識相的丫頭有多在乎他兒子。

  一股複雜的滋味,在他胸臆間翻滾。

  「你很愛他嗎?」他突如其來地問。

  童羽裳胸口一震,愕然揚眸。

  他回望她,眼神很難得地趨於溫和。「你是不是愛著我兒子?」

  「我……我只是把他當弟弟。」她強調,聲嗓卻像有些塞住了,澀澀的。

  「只是弟弟?」他調侃。

  她氣惱地橫他一眼。「你不用管我跟他的關係!」深吸口氣,平復情緒。「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你有一個很棒的好兒子,希望你要懂得珍惜。」

  「我知道。」

  「什麼?」她愕然,沒料到他應得如此乾脆。

  歐陽耀祖別過眼,略顯窘迫。「只要他肯回來,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他的。」

  「是嗎?」她恍惚地問,嗓音輕輕的、細細的,猶如一縷捉不住的煙,轉眼要消逸。「那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經過這麼多年的分離,他們父子終於能再重聚了,拋去過往的一切恩怨,重新開始。

  真的,太好了。

  童羽裳思緒漫然,不知怎地感覺全身虛軟,她轉身離開,步履卻輕飄飄的,恍如走在一團雲上。

  流雲,是虛無縹緲的,一個踏不穩,她就會跌下去,摔得遞體鱗傷。

  她會掉下去……

  帶著滿腹驚懼,她踉蹌地走著,搖搖晃晃的,與一個結實的身軀撞滿懷——

  「歐陽?!」

  「你是不是都聽見了?」童羽裳低聲問。「你什麼時候來的?」

  離開那幢富麗的宅邸後,歐陽便牽起她的手,走向附近一條長長的綠蔭道,月光從林蔭間灑落,剪出兩道相依而行的身影,他也如那影子一般沉默。

  「我比你早到。」月娘,讓一朵濃雲掩去了半邊臉,月下身影晃動,他總算也開了口。「你來以前,我便在樓上了,本來是跟他在書房裡說話,後來傭人說有個小姐來找他,他才下去見你。」

  「所以你就一直躲在樓上,偷聽我跟你爸說話?」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卻有更多窘迫。「你很過分耶。」

  他歎息。「對不起。」

  她揚眸,夜色黯淡,襯得他炯亮的眼分外璀璨——他嘴上道歉,看起來卻像毫無歉意,仿佛還有點探得什麼秘密似的,掩不住喜悅。

  他在高興什麼?她迷惑。她自作主張跑去找他父親嗆聲,他不生氣嗎?

  「你不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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