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失戀也要格調 | 上頁 下頁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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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屏住呼吸,不敢抬眸確認,只能豎起耳朵,更仔細地去分辨。 接著,一雙酒紅色的娃娃鞋映入眼簾。 是個女生,腳踝很白、很纖細的女生,腳背隱隱透出一抹淺淺的粉紅色,很可愛的粉紅色。 歐陽覺得自己像白癡。 不就是一雙腳嗎?為什麼能讓他整個人都看傻了,口乾舌燥,心跳亂得像敲著一首狂飆的舞曲? 「你反省過了嗎?」嗓音隨風揚起,輕輕地拂過他耳畔,和他記憶中的類似,卻多了幾分沙啞。 「抬起頭來。」她命令。 他咬住牙,抬眸,這一看,胸口如遭悶擊,一下喘不過來。 她變了,不是他印象中那個清湯掛麵的高中女學生了,她的頭髮長長了,軟軟地飄在肩上,她穿著細肩帶小洋裝,搭一件酒紅色開襟薄外套。 她長大了,已經有半熟女清純又嫵媚的風情,她是個大學生了。 他還以為自己長高了些,會離她近一點,但好像,更遠了…… 「你反省過了嗎?」她再問他一次,聲嗓更加沙啞,澱著某種令他沉心的憂鬱。 他蹙眉,倔強地不說話。 她忽然甩他一耳光,聲音清脆,力道卻不是太重,他一點也不覺得痛。 反而是她接下來的斥責教他胸口擰疼。 「你這笨蛋!你到底曉不曉得自己做了什麼?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她瞪視他,眼眶慢慢地、教他心慌意亂地泛紅。 然後,她做了另—個更令他驚慌的舉勁——展臂擁住他。 「你在做什麼?」 她沒立刻回答,緊緊抱著他,他能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體溫,以及屬於女孩的、好聞的馨香。 嗅著那馨香,他不禁一陣暈眩。 「阿嬤……去世了。」喑啞的嗓音,沉沉如喪鐘,在他耳邊敲響。 他愣住,腦海一片空白,捉不住她話中涵義。 「阿嬤前兩天在醫院……過世了。」 阿嬤……死了? 那個每次把他從警局接回家,都會下一碗面給他吃的阿嬤……死了? 他木然站在原地,目光無神,天地在這一刻都安靜,烈日當空下,他有種奇異的感覺,仿佛自己被遺棄在世界盡頭。 父親憎恨他,母親不要他,唯一最疼他的外婆也走了。 他親手為阿嬤做的木雕,來不及送出去了…… 「阿嬤在醫院,一直喊你的名字,她很遺憾不能見你最後一面,她一直吊著最後一口氣,想見你一面,可惜還是撐不住——」 兩天。如果他能早兩天出來,如果他一開始不要被關進這裡,他就能見到阿嬤最後一面了。 該怪誰呢?難道不是他自己的錯嗎? 她稍稍推開他,他體膚瞬間冰涼。 她眨眨眼,似是想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倏地,她輕抽口氣。「阿傑,你哭了?」 她說什麼?誰哭了?他嗎?別開玩笑了,他從不哭的,已經不知道幾百年沒掉過眼淚了,他怎麼可能哭? 「阿傑!」她再度擁抱他,將他微濕的臉龐壓在自己柔軟的胸前。「你別這樣啊,沒關係的,你還有我,姊姊會陪著你的,你別難過,還有我啊……」 她的懷抱好柔軟,他幾乎想賴著永遠不走,但她在說什麼?她說的話絲毫不合邏輯。 他掙脫她,抬起頭來。 「我沒有姊姊,也沒有家人,我唯一的親人已經走了,我在這世上……就是一個人了。」 「誰說的?你還有我啊!」她反駁。 「你不是……」 「我就是你姊姊!」她尖聲打斷他,明眸盈著淚光。「你還記得那次你過生日時,我幫你留著的那個願望嗎?那個願望就是我!我替你許了願了,這輩子你永遠會有我這個姊姊關心你!」 這就是她替他收藏著的願望?他怔然。 「我告訴你,我這人說到做到,你別想搞砸我替你許下的願望!」 她的話,說得好硬,可摟住他的嬌軀,卻是那麼柔軟。 好溫暖。他斂下眸,緊繃的身子緩緩地、緩緩地放鬆。 一分鐘就好,就這一分鐘,讓他放縱自己,貼在她的胸前,汲取一點母性的溫暖。 或許,他的確需要一個姊姊—— 不,該說是她希望有個弟弟。 隨著歲月的流沙,一粒一粒消失在指縫間,童羽裳慢慢地領悟,其實是她,很希望能擁有某種可以永遠抓住的東西。 某種永遠不變的關係,某種可以死賴著,毋須擔心自己索求太多的感情。 除了親情,她想不到這世上能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海枯石爛畢竟只是神話。 歐陽或許需要一個姊姊來關心,但她,更希望有個與自己很親很親的弟弟,他,會在她寂寞的時候陪伴自己。 尤其在她二十二歲那一年。 那年,她父親因心臟病發而去世,而上大學後交往的初戀男友又在畢業前提出分手。 先是失去最親的親人,後又失去摯愛的情人。 那段時日,她以為自己遲早有一天會在寂寞當中斷了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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