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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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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的事,只是意外。」海琳克制紛亂的心韻,努力裝作若無其事。「我不是跟外公你解釋過了?那天晚上我為了信寬悔婚的事在難過,杜唯是想安慰我,才會……」 「住嘴!這麼不知廉恥的事不准在我面前提起!」顧長春面色鐵青。「不管是不是你們年輕人一時腦充血昏了頭,總之你們是表兄妹,做出那種事就是大逆不道!」 海琳靜默半晌,良久,幽幽揚嗓。「我知道,所以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最好是不會!」顧長春忿忿然。「那小子要是再敢碰你一根汗毛,我會親手將他送進地獄去!」 海琳聞言,全身一顫,眼看老人對那個明明是他親孫的男人毫無一絲慈愛憐階之情,不禁心生悵惘。 「為什麼你要這麼恨他呢?」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這樣問了。「他好歹也是你的親孫子啊!」 「誰說他是我的孫子了?我們顧家沒那種子孫!」顧長春乖戾地反駁。 海琳歎息,心口揪擰,又氣又疼。「你知道這兩個禮拜,他每天下班都會到醫院來,在病房外等到天亮嗎?他只想見你一面啊!他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又在這裡熬夜,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為什麼不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老人一窒,目光閃爍,似是有些遲疑,但想了想,仍是嘴硬。「我幹麼給他解釋的機會?我都跟他說了,要他滾離顧家跟長春集團,愈快愈好!」 「你明知道他將公司當成自己的心血,也把顧家人當成自己的責任,你還這樣對他?」 「誰要他把我們當成責任了?他是自己硬賴在顧家不走的,其實就是想有一天在我死後看能不能分到一點顧家財產吧?哼,我才……才不會上當咧。」 「你……」海琳瞪著這個不可理喻的老人,好想打他一耳光,讓他清醒,可惜她不能那麼做。她咬咬牙,順下不平的氣息,在床畔蹲下,握住老人瘦削的雙手。 「你忘了我前幾天跟你說的嗎?杜唯之所以會進公司工作,住進顧家,都是為了完成他父親臨終前的遺願,是他爸爸將照顧顧家的責任託付給他。」 顧長春默然,眼神陰晴不定,好半晌,才不甘願地嘶聲道:「他這麼說你就這麼信喔?也太好騙了。」 她笑笑。「你覺得我是那麼容易被騙的人嗎?還有,他這些年來為顧家做的一切,我不相信你都沒看在眼裡。」 顧長春震了震,海琳能感覺到他手心冒汗,這麼說他情緒不如表面上冷酷,他的心海也有起伏。 她深深地凝視他。「你也覺得他是個不壞的孩子,對吧?」 「誰、誰說的?」老人繼續嘴硬。 她微微一笑。「那天晚上,你為什麼會一個人推著輪椅到溫室去呢?你是不是也想去看那些蘭花?」 「我……幹麼看蘭花?」 「因為你想起你死去的兒子,你也想念他的,是不是?」 「你!」顧長春倒抽口氣,遭人戳破心事,他又是狼狽,又是懊惱,雙眸噴火地燒向她。「你這丫頭,別以為我給你幾分好臉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你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這樣對我說話?」 老人雖是粗暴地嗆聲,但她注意到,他並沒否認她的推測,他的確思念英年早逝的長子。 她捏了捏老人家的手,放柔嗓音。「你知道嗎?人世間最悲哀的事就是,錯過的不能再重來,就算我們多麼悔恨,多麼捨不得,過去就是過去了,過去的人再也回不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現在,珍惜現在還在我們身邊的人,才不會再一次後悔。」 「呿!」顧長春倔強地冷嗤。「死丫頭你在說什麼屁話?怎麼那麼難懂?」 「你懂的,你那麼聰明,別說你不懂。」她溫暖地微笑,眼波似水。 顧長春擰眉,瞥她一眼,跟著又負氣地別過頭。 「你見他一面好嗎?」她悠悠勸道。「就算你不認他是顧家的子孫,也別對他那麼冷淡好嗎?你知不知道,他其實很愛你?」 他猛然一震,轉頭責怪地瞪她。「他愛我?你在說什麼鬼話!」 「我是說真的。」她靜定地直視他。「其實不只杜唯,舅媽跟意詩也很關心你的,你送醫急救的時候,她們都很慌,很擔心,其實你不像自己想像中那麼不受歡迎,還是有人會在你死後痛哭流涕的。」 「你……你這丫頭是在咒我嗎?我偏不想那麼早死!」 「好,那你就好好地活著,活著享受大家對你的關心,好不好?」 他不喜歡聽到她仿佛哄小孩的口氣。「切!你當我是三歲小鬼嗎?」 「呵。」她淘氣地眨眨眼。「有很多人說老人家跟小孩子根本沒兩樣啊!」 「你說什麼?!」顧長春惱得吹鬍子瞪眼,作勢打她。 海琳卻一點也不怕他,笑嘻嘻地望著他,他沒轍,只好呐呐地哼兩聲。 「我口渴了,給我茶!」 「是。」她盈盈起身,正斟茶時,門扉傳來幾聲敲響。「應該是杜唯來了吧?」 她話才落下,顧長春迅速臉色一變,但他沒說什麼,接過茶杯啜飲。 海琳知道,他這是默許她可以讓杜唯進來了。 「我去開門。」她歡快地說道,打開門,門外站的果然是一臉憔悴的杜唯。 「他今天還是不肯見我嗎?」他啞聲問。 她搖搖頭,朝他嫣然一笑。「進來吧。」 杜唯訝異,有片刻只是愣在原地,仿佛以為自己聽錯了,許久,他終於鼓起勇氣踏進病房裡,來到爺爺面前。 他打量坐在病床上的老人,心痛地察覺比起之前,爺爺又更瘦了,病容盡顯歲月的風霜。 都是他害的!是他不孝…… 他驀地屈下雙腿,跪倒在地。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震撼了海琳,更令顧長春驚駭不已,瞠目瞪他。 「臭小子!你做什麼?」 「對不起。」他捏握拳頭,嗓音極度喑啞。「……爺爺。」 「你……」顧長春震顫。「你叫我什麼?!」 杜唯抬頭,疲倦的眸滿布血絲。「我知道自己沒資格這樣叫,我也知道你不願認我,但無論如何,我是爸的兒子,我身上流著顧家的血,流著你的血,在我心裡,我一直當自己是你的孫子。」 顧長春扣緊茶杯,指關節泛白。 「我知道你一直認為是我媽害死了爸爸,認為我這個酒家女的孩子配不上顧家的身分……我瞭解的,以前我很恨你,可現在……我不恨了。」杜唯停頓,嘴角微扯,那苦澀至極的自嘲,教人心痛。「我不想跟你鬥了,爺爺,你要我認輸,我就認輸,要我跪下來,我就跪,你要我怎樣都可以,只要你……好好地活著。」 顧長春聞言,心海翻騰,不敢相信地瞪著跪在床前的年輕人——他不是一向很倔傲的嗎?不是死都不肯低頭的嗎? 「你以為……你來我面前唱一齣戲,我就會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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