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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你別鬧了!就跟你說了我沒錢!」

  「沒錢?哼!」男人見軟的不行,索性臉色一沉,來硬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跟你拿個幾百塊又怎樣?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這些年也還夠了吧?」

  「我說不夠!」

  「你別太過分了!」

  「還有更過分的呢……」

  兩人一言不合爭吵起來,男人伸手硬是想從老闆娘口袋裡掏錢,老闆娘不高興了,氣憤地賞他一記清脆的耳光。

  「你敢打我?!」男人吃痛,頓時抓狂,粗魯地攫住老闆娘。「臭婆娘!跟你好聲好氣地說話不聽,非要大爺教訓你!」說著,男人毫不憐香惜玉地抓她撞水果攤。

  「你瘋了!放開我,放開我!」

  「賤人!敢不聽我的話,看我怎麼教訓你!」

  「瘋子!你放開我,救命啊!救命……」

  眼看事情鬧大了,春雪仍如雕像般地凍立原地,杜唯覺得奇怪,仔細看她的臉,不禁悚然。

  她正咬著唇,細白的貝齒竟已在那毫無血色的菱唇咬出一道月牙印,微微滲出血。

  杜唯驚駭不已,不及思索,下意識地便挺身而出,抓住那個正耍流氓的男人後頸,用力推開他。

  「你做什麼?再亂來的話我報警!」

  「你是誰?」男人被他推得差點站不穩,氣憤地瞪他。「你知道這女人是誰嗎?她是我老婆,我們家的私事不用你這個外人管!」

  原來他們是夫婦關係?

  杜唯擰眉,氣勢絲毫不弱,清楚地自齒縫間迸落威脅。「就算她是你老婆,你這樣的行為也構成家暴罪了,警察完全可以把你關進牢裡!」

  「你……」男人被他嚇到了,忿忿地啐口水。「真倒黴!遇到一個多管閒事的神經病!賤婆娘給我聽著,明天把錢給我準備好,否則有你好看的!」

  撂下話後,他悻悻然走人。

  杜唯轉向花容失色的老闆娘。「你沒事吧?」

  老闆娘雖是嚇慌了,但見美男子當前,仍是本能地理了理散亂的鬢髮,拋出媚眼。「帥哥謝謝你啊!喲,瞧你,領子都亂了,我幫你整理一下。」說著,她瘦骨峻峋的雙手撫過他胸膛,留著尖尖的長指甲塗著鮮紅色的蔻丹。

  這舉動也未免太過親熱了,杜唯先是一愣,跟著急忙閃躲。

  「沒關係,我自己整理就好。」

  「客氣什麼呢?你剛救了我,算是我的恩人,讓我服務一下也是應該的啊!」老闆娘笑得狐媚。

  杜唯傻了,直覺望向一旁的春雪,她也正望著這一幕,容色刷白,咬牙切齒的神情似是遭到極大羞辱。

  「你在看什麼?」老闆娘好奇,順著他眼光望過去,恰恰與春雪四目相凝。

  時間,彷佛在這一刻凍結,天地間一片靜寂。

  然後,雨絲斜斜地飄落了,在所有人的眉宇間編織料峭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當杜唯漸漸感到眼前因雨霧而迷蒙時,春雪倏地轉身離開。

  而見她的身影即將消逝,老闆娘急得揚聲喊:「海琳?!你是……海琳嗎?」

  海琳?杜唯震懾無語。

  那是誰?

  ***

  海琳?!你是海琳嗎?

  尖銳的問話,來自她身後,來自遙遠的過去,猶如利刃穿心,狠狠地刺痛她,剜出鮮紅的血。

  她是海琳嗎?

  不!她不是,她不是李海琳,不是那個早該塵封於回憶裡,燒成灰燼的女孩。

  她不是,不是……

  春雪急促地走著,高跟鞋踩在濕潤的地面,撞出一陣陣回音,回音繚繞在她耳畔,回蕩於她心口。

  她的心怦怦跳,和著逐漸激烈的雨的旋律,交織成一首憂傷的哀歌。

  於是恍惚之間,她彷佛又回到過去,回到永遠離不開的夢境裡,她走在濕濕冷冷的山林裡,尋不到出路。

  在作夢嗎?現在的她,是在夢裡嗎?為何那股饑寒交迫的感覺又襲來,那晦澀陰冷的絕望又當頭罩下?

  「春雪,上車!」

  有人喚她,有一道光在迷蒙的雨霧裡隱約閃亮。

  「春雪,下雨了,你快上車!」

  是誰?是誰在喚她?是從何處點亮的光?

  她茫然四顧,好一會兒,總算尋到了光源,那是車燈,是一輛很帥氣的白色跑車,車裡,朝她焦灼地喊著的人,是杜唯。

  她站在原地,傻傻地,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的人,他帶來的光。

  「怎麼了?你發什麼呆?」他歎氣,下車奔過來拉住她冰涼的手,將她推進車廂。

  待兩人都在車廂內坐定,他掏出手帕,擦拭她臉上的雨滴。

  她怔怔地領受他的溫柔,一動也不動。

  「你還好吧?春雪。」他低聲問。

  春雪。

  她一凜,身子輕顫。

  對了,她是春雪,該是屬於春天的那場純潔的雪。

  她是春雪,是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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