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魔女遊戲 | 上頁 下頁


  「她居然回來了?自從她爸媽意外去世後,這附近的人有好幾年沒看到她了!」老婦又驚又喜。「你知道嗎?她小時候等於是我看著她長大的。」

  「是嗎?」杜唯的興致也來了,沒想到能在此遇到雨宮家的老鄰居,他很好奇春雪小時候是怎樣一個女孩。

  老婦彷佛也很想找人說話,熱情地提議。「年輕人,我老了,現在眼睛幾乎看不見了,你扶我到附近的涼亭坐坐吧!我們聊聊。」

  「好啊!」

  她曾經想賣掉這棟房子的。

  杜唯離開後,春雪獨自在屋內梭巡一圈,撫摸每個蒙塵的家具。

  雖然這裡地處偏僻,可能賣不了多少錢,但總是一筆收入,能供她讀書生活。

  但想歸想,她始終沒法處理掉這間老房子,因為這屋裡,藏著太多珍貴的回憶,每一片來自過去的吉光片羽,都彷佛仍在這屋內飛舞。

  曾經裝滿無數歡聲笑語的地方,她怎麼能賣掉呢?

  「如果我賣了,他們肯定會怪我的。」春雪喃喃絮語,在櫥櫃裡找到一隻花瓶,洗乾淨了,插上事先買來的鮮花,然後來到供桌前。

  雨宮夫婦的骨灰壇就供在桌上,還有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年輕的夫婦倆抱著才五歲大的小女兒,在盛開的櫻花樹下笑得好燦爛。

  這是春雪所能找到的,最令她感到幸福的照片。

  她將花瓶放好,在供桌前跪下,雙手合十默禱,想起前兩天的深夜,天空降下的春雪,她心弦驀地一緊,淚光瑩瑩。

  「對不起,爸、媽,我知道我不配當你們的女兒,更不可能是春天裡那場純潔的雪。」

  她不是春雪,早在多年前,她便失去了少女的純真。

  她的心是污穢的,就像這屋裡的家具,蒙了塵。

  「對不起,對不起……」她語音破碎地道歉,一遍又一遍,直到雙腿跪麻了,才扶著桌邊,踉蹌起身。

  她來到臥房,從衣櫃裡取出一個雕工細緻的木制盒子,打開盒蓋,裡頭擱著各式女孩玩意兒,項鍊、發飾、水晶玩偶,以及一迭用寶藍色緞帶束著的信。

  這些信都是同一個人寫來的,簡樸的白色信紙上,排列著一個個端正的中文字。

  信裡,偶爾會夾著花葉做的乾燥書簽、幾張彩色糖果紙、蠟筆繪的畫,還有一張泛黃的相片。

  春雪抽出相片,怔怔地看著,相片上是一個穿著學生制服的少女,眉目清秀,櫻唇含著靦腆的笑。

  「海琳。」她輕輕喚著。「李海琳啊。」

  出神片刻,春雪捧起木盒,翩然來到窗邊,窗臺上立著一個空瓦盆,她點燃火柴,燒融相片一角,跟著丟進瓦盆裡。

  相片燒了,書簽燒了,蠟筆畫燒了,那一迭信也燒了,她將木盒裡所有珍藏的寶貝,燒得乾乾淨淨。

  她木然看著那一片片在火焰中燒融的回憶,良久,沙啞地揚嗓。「對不起,因為我想忘了關於你的一切……」

  火光熊熊,映亮春雪凝霧的瞳眸,忽地,一陣風吹來,卷飛幾片焦灰的殘紙,在空中,無聲地飄蕩。

  「……你都不曉得她小時候多調皮呢!又是爬樹、又是游泳的,比男生還野!」

  老婦滔滔不絕,訴說著春雪兒時趣事。

  杜唯津津有味地聽著,老婦口中那個男孩子氣的雨宮春雪,是他難以想像的,和現在的她對比,他實在捉摸不到那樣的形象。

  「有一年冬天下暴風雪,雪積得很厚,她還讓我家的狗替她拉雪橇,玩得可樂了,哪曉得樂極生悲,雪橇翻了,她的門牙斷了一顆,腿也差點摔斷。」

  「真的嗎?」杜唯好笑。「那後來呢?她沒事吧?」

  「就去補了門牙,然後被禁足整整一個月。」

  「呵呵~~」杜唯朗聲笑了。

  老婦也笑得合不攏嘴,但不一會兒,面色忽然凝重,長歎口氣。「自從她爸媽在臺灣出車禍去世,她回來後彷佛變了一個人,不但不肯開口跟任何人講話,還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見。」

  「是因為雙親去世打擊太大吧?」

  「不只是那樣,我總覺得還有別的地方也怪怪的……」老婦壓低嗓音,湊近杜唯,像要分享什麼秘密似的。

  可惜她還來不及開口,一道冰冽的聲嗓搶先落下。「你在幹嘛?」

  杜唯一震,轉過頭,春雪不知何時來到涼亭附近,遠遠地望著兩人。

  他微笑。「春雪,你來了啊。」

  「春雪?」老婦聽他喚這名字,臉也跟著轉向聲音的來處,春雪卻像是有意避開老婦的注目,別過頭。「春雪!是我啊,村上嬸嬸,還記得嗎?」

  老婦看不到她冷淡的反應,只是親熱地堆著笑。

  「村上嬸嬸。」她低聲打招呼,語氣禮貌而疏離。

  「好久不見了,春雪,這幾年你都到哪兒去了?過得還好嗎?」

  「我很好。」

  「要不到村上嬸嬸家坐坐吧!」老婦邀約。「我請我家媳婦做點家鄉料理給你們吃。」

  「不用了。」春雪急忙搖頭。「我們還有事,得馬上離開了。」

  「這麼快就走?」老婦錯愕。「你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的……」

  「是這樣的,婆婆,」杜唯看出春雪的局促,機靈地替她解圍。「我們訂了中午的飛機,得早點趕去機場。」

  「這樣啊。」老婦不免感到遺憾。

  「謝謝你跟我聊那麼多,村上嬸嬸。」杜唯對老婦笑道。「下次有機會我們再過來看你。」

  「一定要來啊!春雪,你要保重,有空常回來看看我們這些老鄰居,大家都很想你呢!」

  「是,那我走了,再見。」

  兩人與老婦道別後,回到屋裡,春雪狀若漫不經心地問:「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啊。」杜唯聳聳肩。「她只是告訴我一些你小時候的事。」

  春雪顰眉,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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