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謎幻婚姻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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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我扶你起來。」張管家似乎有意逃避她的問題。「你先吃藥再說……」 「李默凡人呢?」她拉高嗓音。 「姑爺他……」小菁不安地絞扭雙手。「他說他正在畫畫,誰都不許打擾。」 連她也不准打擾嗎?她痛到趴跪在地,宛如滅項,他仍是毫不在乎嗎?他真的在畫畫嗎?或者其實正和那女人翻雲覆雨…… 燈光在柯采庭心房滅了,無垠的闃黑中,只有一雙野獸的銳眸亮出精光。她認得它,那是恐懼,多年來一直由她馴養的恐懼。 它就快掙脫枷鎖了她繃緊神經,不顧太陽穴仍強烈作疼,踉蹌地起身,雙手扶牆,一步一步往外走。 「小姐,你要去哪裡?」張管家焦灼地追問。 她回眸,迷幻地微笑。「去我丈夫那兒……」 她在門外。 李默凡站在畫架前,抓著畫筆,手發顫。 雖然沒人通報,但他知道她就坐在門外,安靜卻固執地等待他。 聽說她頭痛,發作得很厲害嗎?她拒絕吃藥,也不去醫院,究竟想怎樣?難道她寧願自生自滅嗎? 「默凡,你怎麼了?不畫了嗎?」躺在貴妃榻上的裸女見他神色有異,奇怪地問。 「怎麼不畫?當然要畫。」他極力扯開微笑,方唇卻隱隱顫抖著。 「我看你臉色不對勁,該不會生病了吧?」裸女意欲起身。 「我沒事,露露,你別動。」 「可是你臉色真的很難看。」藝名「露露」的女模特兒擔憂地望他。 「我很快就畫好了。」他眯起眼,觀察光影在露露的裸膚上呈現的效果。她是個豐潤的女人,很有西方性感美女的味道,做為裸體模特兒,是很理想的人選。 決定顏色後,他拿畫筆蘸油彩,往畫布揮灑,顏彩卻不小心越了界,在畫布上留下點點圓漬。 那是他心慌意亂的證據。 李默凡盯著畫布,忽地慘淡一笑。他在自欺欺人什麼?他連畫筆都握不穩,要怎麼完成這幅畫? 他擲落畫筆。「算了,今天到此為止。」 露露會意,毫不扭捏地起身穿衣,盈盈走過來,拋給他煙媚一眼。 「我明天再來。」 他點頭,目送她離開,她開門,似乎發現了什麼,呆凝數秒,才又翩然舉步。 他的妻果然在門外等他嗎? 李默凡瞪著虛掩的門,僵立原地,她只要伸手一推,便能走進來,可她似乎堅持耍脾氣,沉默地繼續等候。 非要他先投降嗎? 李默凡掐握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一分鐘後,他終於耐不住,悄悄撥了內線電話。 張管家幾乎是立刻接起電話。「是姑爺嗎?」 「是我。」他沉聲應道。「小姐怎麼樣了?頭痛好了嗎?」 「嗯,她沒事了。」張管家遲疑地頓了頓。「小姐不許我們通知你,可她現在……就等在你工作室外頭。」 「我知道。」他閉了閉眸。「你放心,我來處理。」 掛電話後,李默凡依然直挺挺地站著。他以為自己得知妻子不再頭痛後,便能安心,但不知怎地,拳頭仍緊握著,胸海澎湃著某種強烈的情緒。 他想,就由她等,高興等多久就等多久,他既已決定狠下心,就不會心軟。 他不能心軟,不能讓一切功虧一簣…… 他坐下來,在離門扉很近的地方,也許就靠在同一處牆面,隔著幾寸水泥牆,背靠著背。 她能等他,他當然也可以冷酷不理會。 他深吸口氣,思緒悠悠地回到久遠以前,那是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的父親把他鎖在陰暗的房間裡,不讓他出來。 除非,他能畫出一幅畫。 很小的時候,父親便發現他遺傳了母親的藝術天分,他能畫畫,能盡情利用各種顏彩,揮灑自己的才氣。自從母親去世後,父親便像發了狂似的,壓榨他身上每一分神似母親的細胞。 不畫畫,就沒有自由。 所以他不停地畫,不停地壓榨自己的才能,直到有一天,他被繆思女神遺棄,失去了創作的靈感。 他的筆下,再也誕生不了藝術的生命,勉強揮就的,只是不入流的作品。 他失去利用價值,卻得到了自由,父親不再強逼他作畫,他終於能夠走出憂鬱的牢籠,走向開闊的世界。 他決定休學,年紀輕輕便背起行囊,走遍世界各地,繪畫對他而言已不是創作,只是糊口的工具。 多年後,友人捎來他父親的死訊,他回到臺灣,葬了那個他曾經愛過卻也深深憎恨的男人。 然後,在那片象徵自由的汪洋大海,他看見了她。 他的新女神。 一念及此,李默凡澀澀地苦笑。 他真是瘋了,才會為她在臺灣停留,捨棄最怕失去的自由,再度出賣自己的靈魂。 他瘋了,在他乍見她那一刻,看她獨自站在礁岩上,以一種傲慢無禮的姿態,望著海,望著天,或許,也望著神。 她在與神談交易,雖然他不能確定談話的內容,但他感受得到她的堅決與彷徨。 矛盾的女人,矛盾的姿態,他幾乎是立刻提起畫筆,迫切而饑渴地畫她,描摹她的神態,她的氣韻,她深埋在心底不可言說的痛楚。 然後,他驚異地目睹她躍落入海—— 是存心,或意外?他一時無法分辨,只覺得心如刀割,宛若被剜去一塊血肉,他飛奔過去,為了救回她,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來賭。 他賭贏了,從死神手中強悍地將她奪回來。這是他要的女人,他有預感,她將成為他的靈感泉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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