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現在只想愛你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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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 她出身政治世家,養尊處優,他則是個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的孤兒。 她在一流大學讀書,他白天兼好幾份工作,晚上念技術學院。 她無憂無慮,燦爛得像一朵春花,他卻像烏雲,威脅著要卷來狂風暴雨。她若是光,他便是影。 根本不該交會的兩人,卻因為偶然的機緣相識了,轟轟烈烈地愛一場……典型的千金小姐與窮小子的故事,結局卻一點也不童話。 童話是不存在這世界上的,他早該知道,卻讓愛情沖昏頭,一時忘了現實的殘酷。衛襄對回憶的畫面冷笑。 或許不該說那是個笑,他只是微微地、略顯不耐地扯了下嘴角,冰封的唇其實沒有絲毫融化的跡象。從很久以前開始,他便不太懂得怎麼笑了,如今,偶爾出現的淡薄笑容更只是他交際應酬的面具。他站起身,端著半滿的酒杯,在屋內緩步踱行,像一頭王者之獅巡視自己的領土。這棟位於陽明山半山腰的別墅,是他去年底買下的,依山勢而建的傾斜外貌,頗有義大利比薩斜塔的味道。這是一個鬼才建築師的搞怪之作,他用大片的玻璃和原始粗獷的木材,堆疊出一棟歐洲不歐洲、亞洲不亞洲的房子,既無都會風的摩登,也不是淳樸的鄉村味。這樣一副挑戰傳統、前衛又不對稱的外型,如果不是有些特殊品味的人,是不懂得欣賞的,因此那位鬼才建築師一開始就沒有出售的打算。但他不想賣,慕名想買的人卻絡繹不絕,倒不是真喜歡如此奇詭的房屋,只是因為建築師本身名氣太響,人人以住他的房子為榮。衛襄透過房屋仲介的安排,好不容易見到屋主,脾氣古怪的建築師劈頭就問他,究竟喜歡這屋子哪一點?他說,他一點也不喜歡這棟房子。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買?」 「因為臺灣的富豪都想跟你買,如果最後買到的人是我,他們便會極力打聽我是誰。」「那又怎樣?你那麼想成名嗎?」 「對,我想成名。」他回答得很乾脆。「我要臺灣上流社會的人,每一個都聽過我,我要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認識我,跟我交往。」「為什麼?」 「把房子賣給我,你就會知道為什麼。」 「你的意思是,等你真的在上流社會掀起一陣熱潮,我就會慢慢懂得你想做什麼了?」「沒錯。」 建築師揉捏下巴,興味地打量他。「你是個很懂得談判的男人,明知道我這人好奇心重,最愛看好戲,而且你這人說話也夠坦白,不像其他人那樣對我搖尾巴,拚命讚美我這棟房子,卻說不出好在哪裡,哼……好吧,我這房子就賣給你也無妨,不過你可不要以為隨便出個價就能買到。」「你想要多少?」 建築師漫天喊了個數字。 衛襄不動聲色。「我給你一半。」 「一半?開什麼玩笑!」建築師哇哇叫。「你這人,不是要打入臺灣上流社會嗎?怎麼出個價還這麼小裡小氣的?」「這房子,就值這價錢,你自己很清楚。」 建築師眯起眼。「你說你在哪裡工作?投資公司?」他翻看衛襄的名片。「果然精打細算。說實話,如果你真的接受我開的價碼,我反而要懷疑你腦筋有問題了,我可不想把自己的作品賣給一個蠢蛋,呵。」他嗤聲一笑,手指爽快一彈。「好,成交!」一個月後,房屋過戶完畢,衛襄正式成為這棟怪奇屋的主人。 他料得不錯,得知這房子賣出去後,人人急著打聽買主到底是誰,好奇究竟是何方神聖能說動建築師出脫自己的得意作品。他卻不急著宣揚,保持神秘,任那些好事份子四處打探消息。 低調,有時候比高調更能令一個人動見觀瞻,這是衛襄這些年來在工作中學到的。除了低調,他學到的還有,事業上的輝煌成就絕對能夠彰顯一個男人的價值。一念及此,衛襄又是微微冷笑。 他來到三樓,玻璃打造的屋頂及菱形牆迎接星光灑落,窗邊,立著一架天文望遠鏡。他輕輕撫摸那價值不菲的望遠鏡——曾經,擁有一架屬於自己的高階天文望遠鏡是他最大的夢想,但如今,這夢想已微不足道。相較于過去的一文不名,現在他擁有的物質生活足以教大多數人羡慕不已,他有一份點石成金的職業,掛管理董事頭銜,手上有權運用的資金高達數十億美金。他管理的基金連續三年拔得績效評比的頭籌,在私募基金領域,「Sean Wei」這名字等於賺錢的保證。而且,是賺大錢。 公司高層極信賴他,甚至任由理應常駐東京亞太總部的他,不時飛往臺北,短暫停留。他們不管他來臺北是為公為私,是尋找潛在投資標的也好,尋歡作樂也罷,總之一切行程由他自己作主。他只對一個人報告,那個遠在紐約華爾街的最高Boss,譚昱。 但就連親手拉拔他的譚昱,也常常無法掌握他的行蹤,他在公司是出名的獨行俠,沒有朋友,心事成謎。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老愛飛臺灣,沒人知道他在陽明山買下這棟怪奇屋,還有一個更重要、更私密的理由,透露他隱微的內心。他俯下身,墨瞳貼近望遠鏡的視窗,左手扶著鏡身,移動角度,不一會兒,他便抓到了他要的畫面。一株月桂樹,濃蔭下,飄動著一截紫色衣袂。 月色迷蒙,慢慢地,暈染出一道纖細的女子身影,她露出半邊清美的臉蛋,手上把玩一片月桂葉,若有所思。衛襄鎖定她。 目光陰鬱,心跳猛烈,銅色肌膚隱隱約約似發著燙,臂膀肌肉緊繃地隆起,他全身進入戒備狀態,如一頭饑渴的野獸,相中獵物。他看著她在月下發呆,然後,一個服務生忽然過來喚她,她驚醒,盈盈一笑,跟著那年輕人一起回到自己開的餐廳裡。他目送她,直到那清淡的影成了他眼底一枚脫不落的血色印記,他仍凝定不動。殷海薔——遲早有一天,她會踏進他所設下的陷阱。 為了布好這陷阱,他花了整整十一年的時間,十一年來,每一天,他都在籌劃。終於,該是收網的時候了。 手機鈴聲響起,磅礴的樂音催動他體內嗜血的獸性,他幾乎是興奮地對著螢幕上陌生的來電號碼微笑。他接起電話。 「……是我,海薔。」 無線回路那端,傳來一道清澈的嗓音,像朝湖心裡拋入的小石子,漾開一圈圈漣漪。衛襄深呼吸,語氣是不為所動的冷漠。「殷海薔?」 「是。」 「好久不見。」 「對啊,好久不見了。」她安靜兩秒。「你還好嗎?這些年來。」 「還不錯。」 「聽樊亞說,你現在在美國一家很大的投資集團工作,他說你們公司是專做私……嗯,是私募基金嗎?」「是。」 「那是什麼?跟一般基金有什麼不一樣?」 「是針對特定投資人進行募款的基金。」他簡略地解釋,見她沒什麼反應,又淡淡補充。「我們不接受一般大眾的資金,因為我們投資的標的風險都比較高。」「這樣啊。」殷海薔有些傷腦筋似地歎息。「老實說,我對這些金融投資上的東西不太懂。」「你不必懂。」身為殷家的大小姐,她只管知道怎麼花錢就行了。 「樊亞說,你能當上這間公司的管理董事,肯定是付出一番心血的,這些年來,你很辛苦吧?」他沒聽錯吧?她的口氣似乎蘊著幾分對他的憐惜?何必! 他微掀唇。「這沒什麼。你這個本來可以茶來伸手的大小姐自己出來開餐廳,才算辛苦吧?」「我覺得你好像在諷刺我?」她苦笑。 「你聽錯了。」他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她沉默半晌。「樊亞說你想跟我見面?」 「殷樊亞的公司需要我的資金挹注,我只是想找一個比較能信任的人跟我談而已。」「這麼說你還信任我?」 「你不會跟我玩陰的。」 「樊亞也不會啊。」她低語。 衛襄聽出她話裡的淡淡無奈,劍眉一擰。「你跟殷樊亞好像感情很好?」「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海薔對我很重要,我很喜歡她,所以你最好別傷害她。 略顯陰沉的嗓音在衛襄耳邊回蕩。 當初,他提出跟殷海薔會面的條件時,殷樊亞曾如是警告。 除此之外,殷樊亞還告知他一個令他震驚的內幕,只是那內幕是真是假,還有待確認……「那我們要約在哪裡談?」殷海薔柔聲打斷他的沉思。「你的辦公室嗎?」「我在臺灣沒有辦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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