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同床異夢 | 上頁 下頁


  這副刻意營造的傻樣顯然取悅了殷恬雨,她輕輕地、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笑聲宛如一首不停訴說著同一旋律的賦格曲,主題是歡樂。

  很好,他逗笑了這位怏怏不樂的千金小姐。

  他急忙收手,完美地詮釋一個受窘男子的手足無措。「咳咳,讓你見笑了,我真的很不習慣這種場合。」

  「你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嗎?」她鼓起勇氣問,伸手將原本隨意披在肩上的金色圍巾攏至胸前,遮住禮服上的幾點污漬。

  「嗯,是我們吳立委帶我來的——我是他的助理,去年才剛從法律系畢業,正准備考律師執照。」

  「你想當律師?」

  「希望能考上。」他微笑靦覥。「我希望能為社會做一點事,我爸媽也對我期望很高。」

  事實上,對他抱以期望的只有死去的母親,至於那個成天只會醉生夢死的老頭——嗯,不予置評。

  「你很有理想。」這句話是肯定句。

  應該改成疑問句。路柏琛默默在心裡下注解。

  「你呢?你也是哪個大人物的助理嗎?還是秘書?」虛假的問話連他自己聽了也有點想吐。

  她臉頰更紅,墨色的眼簾揚起,竟現出一對十分清澄的眸子。

  他心一動。

  「我是……呃。」他看得出她正掙扎著要不要對他吐露自己的真實身分——「我還是學生,明年才會畢業。」

  「你還是學生?」他故作驚訝。「那你怎麼會來這裡?難道你是——」

  「我是跟我們老師來的!」她急急打斷他,似乎很怕他猜到自己的身分。「老師……呃,他說我太容易害羞,要我來這裡練練膽子。」

  「原來如此。」他深思地頷首,注意到佔領她容顏的血色已經放肆地蔓延到頸部。

  要她來練膽子的恐怕不是老師,而是她父母吧。她確實該多練練,如此羞怯的應對實在不像八面玲瓏的殷家人。

  路柏琛微微一笑,打住敏感的話題,另起爐灶。「對了,你知道嗎?最近有部很不錯的電影……」

  初次邂逅,他刻意不問她的芳名,就當只是一場偶然的萍水相逢。

  第二次見面,則是他守株待兔的成果。

  自從宴會過後,只要有空,他就會在她家附近守候。她住在天母一棟深宅大院裡,他當然進不去,她竟也很少出門。

  她的確還在念書,不過顯然要修的學分不多,一個禮拜只有兩天會去學校,而且都有司機接送。

  不上課的時候,她幾乎整天窩在家裡,在屋外徘徊的時候,他偶爾會聽見清脆的琴音,猜想應該是她在彈奏。

  有幾個晚上,她會坐上家裡那輛加長型凱迪拉克豪華轎車,陪伴父母或兄長出席一些必要的社交宴會。那時,他總能透過半敞的車窗,瞥見她憂鬱的側臉。

  她像只被鎖在牢籠裡的兔子,純潔的、膽怯的、不解世事的兔子,要引誘這樣無邪的女孩簡直易如反掌,他只需要一個機會。

  終於,在等待了兩個月後,機會來了。

  她在星期天下午出門,參加一場同學聚會,然後,或許是殷家的司機被卡在臺北的車陣中了,只見她在餐廳門口,焦急地頻頻望表。

  他跨上剛買的重型機車,呼嘯地經過她身邊,卷起她輕飄飄的裙袂,然後折回來,挑逗她不定的芳心。

  他在她面前停車,唰地推開安全帽的面罩,清楚地從她水濛濛的眼眸瞥見一絲驚喜。

  「嗨,我們又見面了。」他對她笑,笑容爽朗,卻也刻意抹上一點大男孩般的不自在——這樣的笑容是他對著鏡子練習許久學來的,最能使人卸下心防的笑容。

  「你好。」她淺抿著唇,很開心卻也很矜持地回應他的招呼。

  「在等人嗎?」

  「嗯。」

  「男朋友?」他故意問。

  「不是。」她搖搖頭,粉頰微紅。他發現她很容易臉紅。「我在……我等人來接我。」

  「誰?」

  她答不出來,羞窘地斂下眸。

  「要我送你一程嗎?」他克制心跳,強迫自己冷靜地對獵物撒網。「我今天有帶備用的安全帽。」

  「不,不用了。」她似乎嚇了一跳。「怎麼好意思麻煩你?」

  「不麻煩。」他摘下安全帽,傷腦筋似地扒梳一頭亂髮。「我想你也知道,我們男生買這種重型機車,就是用來耍帥的,可惜我一直沒機會載女孩子。」

  「你……你想載我?」她受寵若驚似地問道,顫顫地揚起羽睫,一觸及他朗邃的眼眸後又急急忙忙地掩落。

  他好玩地欣賞著那宛如蝴蝶拍翅的細微反應——有趣又女性化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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