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留愛察看九十天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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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心恬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到花蓮的。 她只知道從上了火車那一刻起,她強忍的淚水就宛如衝破柵欄的海潮,氾濫成災。 她哭得那樣悲痛,心碎欲狂,哭得身邊好幾位乘客都過來表示關懷,詢問是否需要他們的幫助。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援手,她需要的只是遺忘。 忘了那個男人,忘了兩人之間所有的愛恨糾葛,忘了自己一顆重新復蘇的心又再度枯萎。 這次回到花蓮,似乎比幾年前她決定到這裡養病更加哀傷,她已經好久沒像這樣痛哭失聲了。 她覺得自己真笨,為何會傻到重蹈覆轍?明知愛上那個男人只會讓自己受傷,卻傻傻地學那飛蛾撲火。 她活該! 活該受到這番屈辱與痛苦,這都是她自找的,誰教她學不會教訓?學不會不該對不該愛的人付出真心。 是她自找的,是她自己的錯…… 連續數日,她困在自我封閉的繭蛹裡不肯踏出來,就連羅愛理打電話來關心,她也只是淡淡地回一則簡訊,說自己需要時間獨處。 她沒有再哭,眼淚似已乾涸,只是神魂似乎走失了,在遙遠的某處流浪漂泊。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天,有人來按門鈴。 她本不想開門,那人卻在門外堅持地喊著非要見她一面。 是趙民誠。 說實在的她並不想見到他,可她覺得自己欠他一個解釋,該跟他表明自己對他並無男女之情,只是將他當朋友看待。 她開了門,將趙民誠迎進屋裡,他打量她憔悴的容顏,看著她才短短幾日便又消瘦下來的身材,眼裡掠過一絲心痛。 「你誤會他了。」 這天外飛來的一句令鐘心恬莫名其妙,許久,才喑啞著嗓音問:「誤會誰?」 「陸宗嶽。」趙民誠面色沉靜。「他想撮合我們,不是因為他討厭你,是因為擔心你。」 「他擔心我?」她嘲諷地冷笑。因為擔心,所以想盡辦法將她推給另一個男人? 趙民誠深深地注視她片刻,從口袋裡取出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這是之前他來我的事務所時不小心落下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鐘心恬蹙眉,帶著點難以形容的厭倦接過紙條,緩緩打開,紙上堅毅挺拔的字跡明顯是陸宗岳的,一行一行寫得有些淩亂,有許多塗抹補注之處。 鐘心恬耐下性子看內容—— 親手做圓圓愛吃的料理給她吃; 將圓圓養胖五公斤以上; 和圓圓一起合照; 將公司股份轉讓給圓圓; 為圓圓買下花蓮的房子; 給圓圓買一塊花田…… 這是什麼? 鐘心恬駭然,握著紙條的雙手不禁微微顫抖,抬眸瞪向趙民誠。 他神情嚴肅,語氣微澀。「應該是他的死前願望清單,他……活不久了。」 鐘心恬震住,薄薄的紙張倏地自指間飄落,如寒冬凋零的落葉,無聲地,凍結了整個世界。 她走了也好。 自從數日前那個早晨,鐘心恬拖著行李一步一步地走出他的世界,陸宗嶽一直如是安慰自己。 她走了更好,他就不必煩惱到自己生命盡頭的那一天,他該如何向她道別了,而她帶著恨意離開,或許到那一天也不會那麼難過。 他本不該自私地留下她,拖著她與自己一起沉淪。 他早一刻放手,她便早一刻自由。 這樣很好。 陸宗嶽一遍又一遍,如是告誡自己,壓抑住滿腔飛奔去花蓮的渴望,留在臺北處理一樁樁盤根錯節的瑣事。 雖然傷心,雖然沉痛,他仍不允許自己浪費一分一秒,把握在最後僅餘的時間做完該做的事。 他跟羅愛理商量買下那棟在花蓮的日式房舍,羅愛理很驚訝,得知他是準備要將房子送給鐘心恬,更是劈頭蓋臉將他痛駡了一頓。 「我都不曉得你到底在搞什麼!明明想討好她,為什麼又要將她推到別的男人身邊?你這腦子是被什麼給打壞了嗎?」 他很正常。 他沒跟羅愛理辯解,只是委婉地表示因為圓圓不肯接受他的贍養費,他只好用這種方式補償她。 「她要的才不是你的臭錢!」羅愛理氣炸,又劈哩啪啦地罵了一長串才恨恨地說道。「不過你要送錢給她我當然不反對,這是你欠她的!」 兩人達成了買賣的協議,他又完成一個死前願望。 可惜原本那張清單不知道丟哪裡去了,他只好重寫一份,每完成一件掛心的事,便用筆劃掉,眼看著劃掉的事愈來愈多,未完的任務愈來愈少,他心裡有一份愴然的滿足。 他以為自己終將這般獨自棲棲遑遑,走完最後的人生,沒想到這天下班,當他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家門口,卻看見一道柔弱的身影蜷縮在角落。 「圓圓!」他驚駭。 鐘心恬抬起頭來,怔怔地凝望他瘦削的俊容,看清他黯淡的墨眸在乍見她時迸放了瞬間的光彩,她知道,他其實很想見到她。 她緩緩起身,來到他面前,仰起倔強的容顏。「醫生說你還有多少時間?」 「什麼?」他沒料到她會這樣問,臉色霎時泛白。 相較於他的極度震撼,她的表情顯得平靜,近乎冷漠。「趙民誠撿到你的死前願望清單,他說你到他那邊立遺囑……你說啊!醫生說你還可以活多久?」 她大概是以為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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