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留愛察看九十天 | 上頁 下頁 |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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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蜷縮在客廳沙發上,雙手抱膝,像一隻躲在殼內的蝸牛,不敢抬頭往外看。然後,他回來了。 淋得全身濕透,帶進一屋子冰涼的雨氣,看她呆呆地縮在沙發上,連蠟燭也不會點,劈頭蓋臉地罵了她一頓。 可她很開心。 雖然他似是嚴厲地責備她,卻立刻找到手電筒,將屋內各處都點上蠟燭,接著對她呼來喝去,一下說想洗熱水澡,一下要喝姜湯,讓她忙碌得團團轉,因此忘了屋外正雷電交加。 那天晚上,他跟她說了很多話,他可以像平常那樣對她不理不睬的,可他沒有,仿佛看出她心亂如麻,他用這種方式替她驅逐恐懼。 她總覺得他並不如表面上對她那麼壞,對她也有心軟的時候。 那天,他怕是擔心她獨自待在家裡會害怕,才會寧願淋雨也要趕回來的吧!一定是的。她如此確信。 所以後來她去飯店找他,發現他發燒了,才會那麼無怨無悔地照料他,甚至在後半夜與他纏綿…… 三年的婚姻,三年的夫妻生活,跟他究竟是怎樣一段孽緣? 是喜是悲,是愛是恨,誰能真正分得清? 淚水無聲地自眼角滑落,鐘心恬對自己微笑,笑意映著晶瑩的淚珠,格外清亮,也透著些許神傷。 不可以再想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她發過誓要走出來的,發誓再也不能讓他左右她的心緒。 手心擦去臉上斑駁的淚痕,她站起來,脊背挺直,命令自己堅強。 她在屋內梭巡,確定每一道窗都關緊了,前門也落了鎖,接著來到通往後院的落地窗前,同樣落了鎖,正想拉上窗簾時,忽地瞥見她蓋在香草田上那一面塑膠棚整個被吹散了,狂風暴雨肆虐著那一株株她細心培育的香草。 糟糕! 她心急如焚,連忙打開窗,奔出去搶救…… 全身濕透的陸宗岳趕來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他恨不得護在羽翼下的女人竟然冒著雷雨,不顧那一道道劈過天空的閃電,傻傻地將那一株株栽在田裡的香草連根挖起,來來回回地搬到屋內。 這笨蛋!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那幾株隨處可見的香草植物有那麼重要嗎?萬一她弄傷了自己怎麼辦?萬一她淋雨生病了呢? 她怎麼就這麼讓人不放心啊! 陸宗嶽又氣又心疼,一把將她扯回屋內,她這才察覺他來了,抬頭恍惚地凝視他,仿佛不敢置信。 「你怎麼來了?」她傻傻地問。 「我要是不來,萬一你被雷劈了都沒人能救你!」他沒好氣地責備。 「你是哪根腦筋有問題?那些香草就算被雨水打爛了又怎樣?」 「對,我的香草……」她驀地回過神來,卻還是心心念念她的香草。 他氣得想掐扁她。「你給我在屋裡好好待著!不准出來!」 怒氣衝衝地擲下話後,他冒雨踏進後院,代替她將那剩下幾株岌岌可危的香草挖起來,一把抱在懷裡,回到屋裡時已狼狽得睜不開眼睛。 她早已拿來大毛巾等著他了,他將懷裡的香草暫且放在地上,一面接過毛巾擦臉,一面命令。 「把門窗關上!」 「喔,好。」她匆匆將窗戶上鎖,接著將那些搶救回來的香草都放在幾個空盆子裡暫時安置好了,這才轉過身來呆看著他,雙手悄悄絞成一團,一副局促不安、等著被訓話的模樣。 他的確很想訓她。「香草重要還是人重要?」語鋒犀利。 她咬唇不語。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天氣萬一有什麼東西掉下來砸傷你怎麼辦?還有你淋了半天雨,如果感冒發燒了,誰來照顧你?」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還敢頂嘴?! 他怒視她。 她偷偷掐了掐手,表面卻錠開淺淺甜笑,狀若討好。「宗嶽,你怎麼來了?火車現在還開嗎?」 「如果火車不開,你以為我怎麼來的?從蘇花公路飆車過來?」 「那太危險了!你不可以……」 「你還知道什麼叫危險?」他冷笑地打斷她。 她啞然,半晌,窘迫地抬手撥去一根黏在前額的濕發。 他注意到了,臉色變得更難看。「還不快點去洗熱水澡?你真的想感冒嗎?」 「你先洗吧!」浴室只有一間。「你從臺北來的,一定比我……」 「要你去洗就去洗!我一個大男人,用毛巾擦擦就可以了。」他不客氣地將她往浴室的方向推。 她只好先進去洗,而他站在緊閉的浴室門外,聽著那陣陣水聲,心神恍然飄遠。 他想起好久以前某一天,也是下著這樣的暴雷雨,他本來想乾脆留在公司過夜算了,卻接到父親從醫院打來的電話。 父親告訴他,她從小就怕打雷,要他回家陪自己的妻子。 當時他嗤之以鼻,可也不知怎地,在公司多待一刻,便愈覺得心慌,終於還是不顧一切地沖回家。 他永遠記得當時她看見他時,那又驚又喜又有點可憐兮兮的笑容,就像一道光,瞬間點亮他陰鬱的世界。 也許,他早就喜歡上她了,否則也不會在不知不覺間在意著她。 也許真正癡傻的人是他,因為他到現在才看清楚自己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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