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留愛察看九十天 | 上頁 下頁
十九


  陸宗嶽胸口一擰,有些透不過氣,他忽然想起之前去菜市場打聽圓圓的消息時,那個給他住址的大嬸也提過圓圓跟她學做牛肉麵……

  牛肉麵、燉牛肉飯,這些都是為他而學的吧?她知道他喜歡吃牛肉類的料理,為了討他歡心,才不辭辛苦地去學習,她是那麼用心地想經營和他之間的感情,而他卻……

  望著眼前佳人纖細柔弱的倩影,陸宗嶽只覺得胸臆糾結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歉意與心疼——她真的好瘦,他一定要好好地養胖她!

  為了進行自己餵養前妻的大計,陸宗嶽每隔兩天便會來花蓮一趟,他聽她的話,不再開車走蘇花公路,把愛車留在她家屋外,搭火車來回。

  每次來花蓮,他就嚷嚷著自己身體虛弱需要時常補好料,非拉著她燉補湯一起喝,三餐都盯著她吃飯,不吃兩碗飯就不准她收筷子。

  也不曉得是每頓飯都加分量,或是補湯和補品吃多了,鐘心恬氣色越發紅潤,身上也開始長肉,短短不到十天就胖了兩、三公斤。

  陸宗岳對這成果並不滿意,離他設定的目標還遠得很,尚須努力。

  這天,他人坐在臺北辦公室處理公事,一顆心卻早已飄往花蓮,尋思著下班後要去找一位朋友介紹的知名中醫師,請對方開一些對女人有益的藥方。

  正出神時,一道幽幽的嗓音忽地在他身後響起——

  「你可別只顧著沉醉在溫柔鄉,忘了我們的交易。」

  陸宗嶽一震,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影半透明的少年飄浮似地坐在窗臺上,五官長得頗俊俏,臉色卻是蒼白似鬼。

  好吧,這傢伙的確算得上是鬼,更精確地說,他是負責引渡亡靈到黃泉之路的死神。

  據他的說法,這世間的死神不止他一個,有數以千計的同僚或主動或被迫擔任這項工作,就像徵兵制一樣,他服的是死神義務役。

  「是你啊!」認出來人以後,陸宗嶽笑了笑。

  這個編號亞洲第九八三號的死神似是很不滿他一派輕鬆的神情,陰陰暗暗的黑眸射出兩道陰暗至極的光芒。

  「你就不能表現得畏懼一些嗎?我可是死神。」

  「那又怎樣?」

  「你這樣讓我很沒威嚴。」

  陸宗嶽正端起鐘心恬為他特製的花草茶來喝,聞言嗆了嗆,半無奈似地瞥向狀若義正辭嚴的死神少年。

  說實在的,就這副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長得還不是特別壯碩,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他實在無法生出敬畏之心。

  何況他在這個少年死神第一次出現時,已經確確實實地驚駭過一次了,再一次驚駭,也未免顯得他這個大男人太膽小。

  不過嘛,既然對方是死神,他總要適度表示尊重的。「你放心吧,答應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裡。我已經請我的會計師和律師在清點我的財產了,該給你的那一半我會準備好。」

  「不是給我,是給育幼院。」少年幽幽地糾正。

  陸宗岳看著少年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心念一動。「那間育幼院對你真這麼重要嗎?都當了死神了還放心不下?」

  少年側過頭望向窗外,眼神迷蒙,似是陷入遙遠的回憶。「那裡是養我長大的地方,那些孩子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是我親愛的家人。」

  「親愛的家人……」陸宗嶽咀嚼這極具分量的幾個字,忽然感覺喉間澀澀的,良久,一聲歎息。「你比我幸運,死了以後還有令你牽掛的家人,甚至為了保護他們,不惜觸犯禁規。」

  「你不也有嗎?」少年轉回頭來望他,語音一貫的虛無飄渺。「這件事要是被發現了,我們兩個都會被懲罰,至少幾百年無法投胎,可你不也一樣為了那個女人,同意跟我交易?」

  圓圓。

  腦海裡浮現一張溫柔恬靜的容顏,陸宗嶽只覺得滿腔甜蜜夾雜著酸楚。

  「我們都有想保護的人。」少年感慨地低語。

  深思片刻,陸宗嶽驀地釋然而笑。「我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讓我的靈魂飄出來看到一切,我可能到現在還被蒙蔽了眼睛。」

  臨死前,能有機會彌補錯誤,他其實也很幸運,不是嗎?

  一番交談後,為了讓少年安心,陸宗嶽決定親自去那間育幼院探訪,畢竟要捐款給人家,總也得先拉拉關係,否則到時有人起疑,反而會給院方帶來麻煩。

  他調出育幼院的資料來看,這才發現育幼院的所在地正巧就在鐘心恬曾經住過的那個花蓮小鎮,這下他可有理由了,趁著禮拜三餐廳的公休日,開車載著她和冬冬一同出遊。

  回到曾經熟悉的小鎮,看著青山綠水,白雲悠悠,仿佛遺世獨立的景致,鐘心恬有些懷念,也有些感慨。離婚之後,她最難過的那幾年幾乎都是在這裡度過的,這裡有她療傷止痛的回憶。

  陸宗嶽察覺到她激動的心緒,特意開車慢慢地繞了小鎮一圈,讓她好好溫習小鎮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瓦,最後才將車子停在育幼院門前。

  下車後,鐘心恬凝望著育幼院漆成奶油黃色的大門,若有所思。

  「這裡是哪裡?」冬冬跟著跳下車後,站在鐘心恬腿邊好奇地問。

  「這是育幼院。」她低頭向他解釋。「就是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孤兒的地方。」

  「喔,我聽媽媽說過,孤兒很可憐。」冬冬同情地點點頭,又望向陸宗嶽。「叔叔,你為什麼要帶我們來這裡?」

  陸宗嶽早就想好了理由。「我有個朋友小時候在這裡長大,他現在人在國外,託付我偶爾過來看一看他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鐘心恬意味深長地瞥望他。

  「你以前來過這間育幼院嗎?」他刻意忽略她眼中的疑問,笑笑地問。

  「嗯。」她點頭。「之前我住在這裡時,每個禮拜都會有一天過來育幼院當義工,做些點心給孩子們吃。」

  她竟每個禮拜來當義工?

  陸宗嶽有些吃驚,卻又並不意外,他早就知道她是個心地良善的女人,容易心軟,很能設身處地為人著想,當年在照顧他重病的父親時,也是盡心盡力,不曾表現過絲毫不耐。

  如今回想起來,他不得不承認,能夠娶她為妻其實是他的福氣,這世上如她這般純善體貼的女人並不多。

  思及此,他不覺微微一笑,墨眸熠熠生光地看著她,看得她不自在地別過眸,率先推開門踏進院子裡。

  不算寬敞的前院辟成孩童的遊樂場,錯落安置著蹺蹺板、秋千、溜滑梯等各項遊樂設施,還有一方小小的沙地,供孩子們玩沙取樂。

  此刻正值中午,孩子們約莫都在屋內吃飯,院子裡空無人影,一個鬥材微胙的男人從落地窗走出來,似乎覺得天氣很熱,卷起了襯衫衣袖,拉松領帶。

  鐘心恬眨眨眼,忍不住揚聲。「你怎麼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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