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季可薔 > 留愛察看九十天 | 上頁 下頁


  很美。

  而現在的她,明知他身上有了忌諱的傷口,卻能一派淡定地對他撒鹽,是她變得潑辣了,抑或他變得心軟?

  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吧!誰教他曾經笨到蒙蔽了雙眼,看不清誰對自己是真清,誰又是假意?

  陸宗嶽深深地呼吸,艱難地吐出低啞的嗓音。「圓圓,你恨我。」

  回答他的是一聲嘲諷的輕嗤。

  她沒有否認,他喉間不禁發澀。

  「你走吧!」她冷淡地擲話,轉身就要離去。

  他下意識地伸臂拉住她。

  「你做什麼?」她蹙眉。

  「圓圓,我不走。」

  「你……」

  「我要留在這裡。」他緊緊扣住她皓腕,握得她手發疼。

  他到底想做什麼?

  她倏地惱火。「陸宗嶽……你別太過分了!就算你跟丁茉莉分手了,又關我什麼事?為什麼非要留在我這裡?」

  她用力想甩開他的手,他卻堅持握住不放,兩人拉拉扯扯之際,她也不知踩到什麼,絆了一下,往前搖搖晃晃地趴去。

  他怕她跌倒,急忙展臂攬住她的腰,順勢轉了半圈,以自己的身體當護墊,雙雙摔在地上。

  他背部撞地,一陣發疼。

  她嚇慌了。「宗、宗嶽,你怎樣?沒事吧?」

  他沒應聲,腦子一時有些暈,從出院至今,他其實一直沒有好好休息,昨晚又在火車站將就了一夜,早就腰酸背痛,如今這一撞,簡直雪上加霜。

  可比起疼痛更強烈的,卻是他摟在懷裡的這具胴體,那麼柔軟、那麼纖瘦,隱約帶著香氣。

  他驀地想起很久以前,兩人初見面時,也是像這般意外相撞,他同樣本能地當了肉墊,那時她可是頗有些重量,壓得他胸口差點喘不過氣來。

  但現在……

  「你怎麼瘦成這樣?」回過神來,第一句話卻是不經意地流露心疼。

  她怔了怔,好一會兒才聽出他話裡的涵義,又驚又羞,不覺掙扎起來。「陸宗嶽,你放開我。」

  他閉了閉眸,壓下滿腔突如其來的酸楚,輕輕放開了她,她如蒙大赦,連忙掙脫了他站起身來,看著他齜牙咧嘴地動了動,似乎有些歉意,小手猶豫著是否該拉他一把。

  他可沒在跟她客氣,握住她綿軟的小手,藉著她的力量撐坐起來,接著揉了揉自己腰後的肌肉。

  「你還好吧?」她小小聲地問。

  他望向她,她臉色微白,兩道彎彎的秀眉蹙攏,貝齒咬著櫻唇,那又是擔憂又是懊惱、又想裝作漠不在乎的模樣,宛如春天的雪崩,宿命地在他胸口坍落。

  他忽然覺得所謂的面子、所謂的男性尊嚴都不重要了,在她面前,他還有什麼可拿喬的?不如耍賴到底。

  「圓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也是像這樣摔在我身上嗎?」

  鐘心恬聞言,身子一顫。

  她當然記得,與他的每一幕回憶都像是一張張老照片,珍藏在她心裡的相簿,愛也好,恨也好,她不曾遺忘。

  可他為何要提起?她狐疑地瞥他一眼。

  「那時候你可比現在胖多了,我被你壓得好痛呢!」他大聲感歎。

  她驀地紅了臉,狠狠瞪他。這人究竟想怎樣?

  「圓圓,求你收留我吧!我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了。」明明該是祈求的言語,他說來卻是含著一絲笑意。

  她聽出來了,沒好氣地冷哼。「怎麼可能?別告訴我你臺北的房子沒了!」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對,我沒了房子,沒了財產,圓圓,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個一無所有的男人,他只能賴著你了。」

  她仿佛不敢相信向來驕傲的他竟這般大方地示弱,驚愕地睜圓了眼,像極了一隻噎住的兔子。

  他凝視她,墨眸在夜色裡流光璀燦。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鐘心恬終於同意陸宗嶽留下來住一個晚上,但也只有一個晚上。

  她慎重聲明,隔天一早他就必須收拾行李離開。

  可陸宗嶽哪裡會乖乖聽話呢?

  他也是直到此時才恍然驚覺自己原來頗有當個無賴的潛力,不僅厚著臉皮住下來了,還自己去翻出一床新被褥來,大剌剌地鋪在客廳沙發上。

  這棟日治時期留下來的舊房子雖然不小,但由於一半隔出來改裝成餐廳,剩下的空間就有限了,除了廚房、浴室、客廳,就只有兩間房間。

  一間是鐘心恬的臥房,另一間讓冬冬占去了,陸宗嶽不想半夜吵醒孩子,寧願委屈自己在客廳沙發上睡一晚。

  說是委屈,總比躺在火車站硬邦邦的長椅上好多了,這夜他睡得很熟,甚至輕輕地打鼾,聽得鐘心恬哭笑不得。

  這一睡就睡到早上十點多,陽光從後院落地窗曬進來,他才朦朧地醒來,急急梳洗過後,到廚房向那個正忙著揉麵團的女人打招呼。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給他飯吃,就好像他這個人不存在似的。

  和昨天截然不同,今天餐廳沒什麼客人,到了中午屋內依然空蕩蕩的,安靜得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眼看毫無自己用武之地,陸宗嶽很識相地窩在後院,冬冬見他可憐,悄悄從電鍋裡摸了兩個饅頭出來。

  「叔叔肚子餓了吧?呐,給你。」

  他看著那白胖香軟的饅頭,本來還想客氣幾句,胃袋卻不爭氣地咕嚕幾聲。

  冬冬噗嘯一笑。「叔叔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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